執政官根本不理會任何人,直直的盯着街心的身影,縱身躍過了路障。長街忽然鴉雀無聲,所有人屏住呼吸,看着尊貴無比的帝國領袖向魔女走去。夜風吹拂着白色葬裙,她倚在木柱上一動不動,散落的長發随風輕擺,由于過度寒冷,裸露在外的肌膚顯出一種奇異的冰白。事實上她已經接近昏迷,直到感覺有人站在面前才醒過來,勉強睜開眼望了一下,盡管是逆光,她仍然看清了那張絕不會錯辨的臉,她的頭腦一刹那空白。怔忡之後,一些緩慢而遊離的思維逐漸湧入。怎麼會沒想到,近衛軍當然是随在執政官左右,魔女的脫逃一定引起了軒然大波,逼得執政官不得不親自領軍追緝……多麼合理的現實,隻是她想像過無數種死法,卻沒想過有一天會被他親手殺死。帝都的報紙會怎麼說?英勇的執政官終結魔女,擊穿漆黑的心髒,結束她罪惡的靈魂?她又想笑了,可凍僵的臉龐完全笑不出來,或許是目光洩露出的嘲諷激怒了對方,她清晰的聽見他的指節響了一下。猜錯了,他根本不必用槍,空手就能扭斷她的脖子。她很想把最後一句說得清晰冷定,卻隻發出了一縷澀啞的微聲。“……來吧……”他一言不發,又踏近了一步。她終于看清了陌生又熟悉的黑眸,那種極端的冰冷消失了,取代它的是一種無法描述的情感,仿佛翻湧着熔岩的深淵,帶着吞噬一切的狂暴。她怔住了,突然一下眩暈,已經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橫抱起來。意外的驚悸比夢境更不真實,她徹底驚呆了,甚至忘了掙紮,怔怔的望着他。他的呼吸很沉重,線條分明的唇緊抿,下颔繃得極緊,雕塑般的臉龐沒有一絲表情,沉默的俯瞰着她,而後擡起了頭。一步又一步,瓷片在堅硬的軍靴下咯吱輕響,整個世界隻剩下一個聲音。帝國執政官抱着她,踏過尖利的碎屑,走過冰冷的長街,穿過森林般的軍列,迎視着無數目光。所有眼睛都在凝視,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對人。相見拉斐爾松開了箝制以撒的手,也不再有這一必要,利茲皇儲同他一樣,在窗前陷入了呆怔。直到近衛軍随着馬車一起撤離,拉斐爾才能說出話。“是我眼花?那好像是修納執政官——他發瘋了?”以撒伫立許久,忽然開口。“拉斐爾,你曾報告說查不出修納從軍前的經曆。”拉斐爾不明所以。“沒錯,那位閣下像十六歲以後突然冒出來的。”“傳聞說他讨厭綠眼睛的女人?”拉斐爾更為茫然。“确實如此,這與他突然發瘋有關?”以撒靜默了半晌,唇角抽了抽,突然笑起來。奇怪的笑容中帶着難以言喻的意味,拉斐爾悚然不安,幾乎以為又多了一個瘋子。“您在笑什麼?”“怎麼會有這種女人,她竟然能一直保守這個秘密,沉默的将它帶入墳墓……”以撒眺望着遠去的馬車,笑容複雜而苦澀,透出一絲懊恨。“修納真是世上最幸運的男人。”拉斐爾徹底傻了。“您到底在說什麼?”以撒終于平靜下來,淡淡道。“拉斐爾,你說過林伊蘭當年縱火的原因之一是替情人報複。”“對,但那隻是荒謬……”“不,那并不荒謬,而是事實。縱火是為了掩蓋一個秘密——她私下複活了自己的情人。”以撒徹底想通了前後關聯。“既然林伊蘭能借神之光重生,别人當然也能,那位在火災中死去的天才級學者恐怕正是因此身亡,她救了情人又送走他,放火燒掉一切痕迹,槍決的時候很可能是林公爵動了手腳,将她重生為奧薇。”“您分析得很有道理,但——”拉斐爾迷惑中突然反應過來。“那位情人——”“那位情人安全的離開,此後一路向上攀爬,借軍事政變上位,成為西爾帝國執政官。”以撒語氣冷诮。“他知道情人死了,但心底從沒忘記,他的最厭隻是因為曾經最愛,卻沒想到她早已秘密複活,正以鮮血守護昔日背棄的家族。”隻是一個幻影,我看錯了。他過得很好,比我想像中更好。或許他并不愛我,那麼時過境遷也不再有重逢的必要。沒人會愛上一個魔女。她曾經詢問修納會怎樣處置魔女,他一直以為那是想用利益交換活命的機會。他從來沒能讀懂她,縱然見過她的淚,吻過她的唇,與她無數次交談,卻直到這一刻才真正看透她清澈驕傲的靈魂。眼前似乎又見到美麗的紅眸,浮着一層幽冷的自嘲,以撒胸臆忽然強烈的刺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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