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裴寬分明難以置信,杜士儀就滿不在乎地說道:“立儲之事我不摻和,幼麟身為我幼子,也一樣不參與。就是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員,若是有不想摻和此事的,也不用勉強,換言之,有推舉的,也就有棄權的,這才是真正的公平。”“那我也棄權!”說話間,姜度也進了大殿。見裴寬轉頭看他,臉色陰晴不定,這位嗣楚國公就嬉皮笑臉地說道:“那些龍子鳳孫幾乎沒有一個能力卓著的,我一個都看不上,既然杜相國說了可以棄權,那就省事多了,我不推舉總行了吧?回頭我就去告訴窦十,想來他知道不用摻和這件事,也一定會如釋重負。”杜士儀自己不參與,又不許兒子參與,姜度甚至拍胸脯表示他和窦锷也不會插一腳,裴寬卻不會真的認為,對于這件如今大唐最重要的事,杜系之人就完全沒有影響力了。要知道,南陽王李係是随着杜士儀大軍回來的,杜士儀此次發難也同樣是因為李係之事,有很多人都會認為這就是杜士儀的态度,即便不是,南陽王李係,還有東宮那些皇孫,背後那位懿肅太子妃張氏,他們又豈會不加以推波助瀾?可事情鬧成這樣,裴寬還能怎麼樣?他也已經煩透了李隆基折騰出來的這些麻煩,而且身為獨掌大權的左相,他聽到了太多太多各式各樣的流言蜚語,已經極其厭倦了。意興闌珊的他突然失去了在這裡等候天子醒來的興緻,深深歎了一口氣。“政事堂那邊想來馬上就會有堆積如山的奏疏。我先回去把其他事情處理完,這裡就交給君禮和姜将軍了。”裴寬這一走,姜度就覺得松快多了。他一點也沒有把這幾個禦醫放在眼裡,直截了當地說道:“杜十九,你知道我最佩服的是你哪一點?不畏權貴!從前那不畏權貴還隻是王毛仲王守一這樣的公卿貴戚,現在卻還得多上一個,那就是明明已經可以進棺材了,卻愣是不肯退位的這位!你在勤政務本樓上說的那些話真是太對我胃口了,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孟夫子這話真是說得對極了!都說儒家就是君君臣臣那一套,可那是某些人讀書讀傻了!”杜士儀見姜度說得痛快,他不禁掃了一眼那幾個禦醫,見其中有人甚至在微微顫抖,他便斜睨了一眼姜度:“慎言!出氣歸出氣,如今推選賢王連個結果都還沒出來,要是陛下這時醒過來,又被你這話氣出個好歹來,到時候的後果你負責?”“我當然負不起那責任,隻不過實在是這些年憋得太久了,終于能夠暢快一下的時候,實在是忍不住。”姜度緩步走到禦榻前,見李隆基雙目緊閉,臉上殊無血色,他擺了擺手吩咐那些禦醫忙活自己的,嘴裡卻說,“被你今天左一個孔子曰,右一個孟子曰,我倒是想起春秋戰國那大争之世來。諸侯并非高高在上,稍有差池便要拿大位甚至拿性命去抵,而士可以傲公卿,傲諸侯,這才是真正的國士!可自秦漢魏晉以來,這士是越來越不值錢了!”“不過是階級二字作怪而已。士若是成了公卿,自然不希望有人在自己面前噴唾沫星子,而若是進一步成了諸侯,就更容不下區區一士傲慢相待了。”杜士儀知道姜度也就是逞口舌之利,并不是真的鑽牛角尖,他随口一歎,這才沖着一個終于停下手的禦醫問道,“陛下如何了?”“回禀相國,脈象雖說虛弱,但暫時沒什麼大礙。”太醫署雖說沒經過什麼清洗,其中甚至也有名為診脈,實則往外幫天子捎帶消息的,剛剛面對杜士儀和裴寬就夠讓人戰栗了,現如今又多了個真正的煞星姜度在,每一個禦醫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下一刻就是不測之禍。果然,姜度把臉一沉,直截了當地問道:“别給我說這些虛頭巴腦的話,說清楚,還有多少準日子?”這個問題登時讓幾個禦醫面面相觑。足足好一會兒,方才有人小心翼翼地低聲說道:“陛下自從重回長安之後,身體就每況愈下,前時因永王……不,因為庶人李璘的行刺,更是虧虛極大,今天的光景……應是中風無疑,如果精心調制,總還能有個月,可若是有個萬一,興許隻剩下了十天半月。”“居然是中風……”離開興慶殿的時候,杜士儀喃喃自語了一句,瞥見姜度那滿臉活該的表情,他也不想去說什麼了。以姜皎當年和李隆基的情分,隻不過是因為王守一小小一計,就讓姜皎重杖流放,死在了路上。處死就處死,貶官就貶官,可大唐自從武後當權開始,就日漸流行殿堂重杖折辱,所謂的刑不上大夫早已經被抛在了腦後,到了李隆基執政,也完全沿襲了祖母這一套。也無怪乎安史之亂之後,大唐藩鎮林立,皇權幾乎再未真正重振!朝廷能夠籠絡的人才,藩鎮一樣能夠籠絡!而閹宦的權限蓋過天子後妃,權領禁軍操縱廢立,簡直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翻版!興慶殿中,幾個禦醫早已退下,禦榻前的幔帳也已經放了下來,平躺着的李隆基卻已經睜開了眼睛,眼神卻黯然無神。他張嘴想要發出一點聲音可出口的卻隻有無聲的歎息。那一刻,他心中滿是無盡的後悔和苦澀。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現如今,他隻比死多口氣而已,誰也不把他這天子放在眼裡了!不是兵谏的兵谏盡管杜士儀并沒有一開始就帶着三鎮兵馬六千進城,可是,他在勤政務本樓上,幾乎指着鼻子把李隆基給大罵了一頓,抛出了請天子禅位讓賢王的提議,南陽王李係又在退朝之後,為自己的遭遇叫起了撞天屈,長安城中知道這六千兵馬的存在,登時有些局勢不穩。于是,這六千兵馬很快便進了城,至于安置之地,則是依舊在大明宮左右銀台門的左右龍武軍和左右羽林軍駐地。自從北門四軍經曆了馬嵬驿事變回歸之後,人員銳減一半多,這六千人安置下來綽綽有餘。可如果說從前杜士儀收複長安時,把朔方以及安北兵馬駐紮在大明宮後禁苑,那是事急從權,這一次的回師長安,就顯然多了兵谏的成分。可是,照南陽王李係故意對外間放出的風聲,當時杜士儀未歸河北時,他可能被天子謀害的傳言一出,前方就軍心不穩,這次的行刺密謀更是引來了軍中上下極度憤慨,如果不是杜士儀彈壓及時,回師長安的就是十幾萬大軍!而那時候,絕不會再有如同安祿山叛軍叩開潼關入侵長安時,援軍及時趕到的奇迹了!裴寬聽到這些傳言,卻沒有隻言片語的評論,隻是吩咐人把杜士儀提出的棄權之事給公布了出去。群臣雖說大多都屬意于天子退位讓賢,于皇子皇孫之中擇選賢者繼位,但杜士儀公開在大殿上指斥天子,少不得有清流對此大為憤慨,再加上三鎮兵馬駐兵禁苑,甚至有人在背地裡暗罵杜士儀這是想當曹操!所以,當聽到不但杜士儀本人放棄此次推舉,其子杜幼麟,親友如姜度窦锷也都棄權,那些議論聲登時消解了不少,多出的則是疑惑。杜士儀真的打算等新君一定就回河北?他這到底是怎麼想的?宣陽坊杜宅的閉門謝客,仿佛印證了這個消息的真實性。隻是,和從前相比,如今駐守于此的是整整五百名三鎮精銳。而郭子儀和程千裡也在各歸私宅和妻兒團聚之後,放出了推舉賢王乃是京官之事,他們不摻和的風聲。這下子,随着原本駐守十六王宅的飛龍騎全數收回到了飛龍廄,最初還有些将信将疑的龍子鳳孫們登時瘋狂了。五品以上的官員可都是有數的,相比從前的聖心獨運,這次看的卻是他們各顯神通,究竟有多少本事!“我這還是平生第一次恨自己是女兒,勤政務本樓上那麼大的場面,崔郎和阿弟能看到,我卻看不到,隻能聽别人說得天花亂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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