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阿難在眼前路過,他把阿難招來,問:“小兄弟,桑持玉這幾天住哪兒?”
阿難搖頭說不知。
蘇如晦心道,就知道這小子撒謊騙人,他壓根沒在大悲殿住。那玉疙瘩怎麼可能是他的?那他這幾天會在哪兒呢?蘇如晦想着,放目遠眺,庭外月光徘徊,佛像悲憫的眉目上落了細細的雪,仿佛白了須,白了眉。
想着想着,寂靜的回憶在此刻洶湧而來。
第63章正正經經做人
十五年前,邊都。
從離州回到邊都,蘇如晦消停了不少。他在宮城附近花大價錢賃了間小院,澹台淨不給他發零用錢,他隻好賣圖紙給江雪芽掙錢。他每日悶在家裡,毫無怨言,不像在拓荒衛時絞盡腦汁想着逃離桑持玉的掌控。因着他老實了不少,兩人的關系也緩和不少,至少桑持玉不會對他橫眉冷對了。隻是他雖不尋歡作樂,自有人找他尋歡作樂。
剛安頓好,昔日的狐朋狗友找上門邀他去賭錢鬥雞,他義正詞嚴宣布道:“小爺要考觀星科,這幾日你們别來找我了。”
一衆小弟面面相觑,道:“晦哥,你說笑呢吧?”
許家的二少爺摳着腳說:“你去年還說死也不做官,要在菜市口開家酒樓當大廚。”
“我現在改主意了。”蘇如晦拍拍面前厚如闆磚的書冊。
“晦哥,”許二坐在他對面道,“是不是那個姓桑的強迫你?唉,咱們都不在拓荒衛了,他怎麼還來煩你?聽說你小時候救過他一回,他竟不知知恩圖報,把你逼成這樣。等着,咱兄弟幾個找個黃道吉日套麻袋打他一頓。”
另一個小弟義憤填膺,“就是,忘恩負義的……”
蘇如晦将饅頭塞進他嘴裡,“小兔崽子,知不知道你罵的是誰?”
小弟嚼着饅頭,發愣道:“不是桑持玉嗎?”
蘇如晦怒道:“你罵的是你未來嫂……”
話兒還沒說完,院外傳來腳步聲。沉穩有力,是軍靴踩地的聲音。桑持玉來了!那家夥供職于鷹揚衛,蘇如晦認識的人裡面,就他天天穿鹿皮軍靴。這間院子隻有一扇門,小弟們無路可去,若讓桑持玉看到他們,隻怕桑持玉又覺得他不務正業。他擺了好幾天的苦讀姿态,就等桑持玉過來查崗,沒想到這厮偏今天來。
蘇如晦忙讓這幾個小弟藏起來,衆人不明所以,見蘇如晦急吼吼的模樣,隻好聽令藏櫃子的藏櫃子,藏床底的藏床底。
蘇如晦坐在窗下,找到最好的光線和角度,擺了一個他最俊的姿勢。與此同時,敲門聲響起,他喊:“請進。”
門被推開,果然是桑持玉。他一身玄黑色缺骻袍,蹀躞帶束出一把緊窄的腰身,腰側佩了兩把刀,一把軍中制式橫刀,一把他師父前幾日贈給他的“枯月”。他開了門,卻不進屋,蹙着眉頭望向腳下。蘇如晦的屋子亂得出奇,滿地雪花片似的堆積的圖紙,上面畫滿蘇如晦演算的數式。除了圖紙,還有襪子,混在亂七八糟的圖紙裡,非常顯眼。
“呃……”蘇如晦忘記整理屋子了,掩飾似的撿開幾張圖紙,請他坐。
桑持玉淡淡看了他一眼,踅身離開,沒一會兒又回來了,手裡抱着個紅漆小木盆。桑持玉把他的襪子撿起來,端到天井底下洗。洗完了曬在晾衣杆上,蘇如晦積攢的襪子太多,能排成壯觀的一排。蘇如晦欲言又止,那木盆是他拿來洗臉的。罷了,桑持玉好心給他洗襪子,臉盆算什麼,就算桑持玉拿金盆洗他也無所謂!
桑持玉在外頭幫他處理家務活兒,他戴上水晶鏡,拾起一塊大理石盤,專心緻志調試星陣,更改星線。桑持玉洗完襪子,踅身進屋,整理蘇如晦的書籍簿冊和散落滿地的圖紙,還有他随手亂扔的石頭星盤。他把書籍分門别類,插進書架,演算完的圖紙疊成一摞,沒演算完的疊在另一摞。
撿起一張圖紙,他發現蘇如晦不止推演星辰義理,還畫了許多樣式各異的火铳。他微微一怔,問:“火器?”
蘇如晦擡起頭來,說:“那是我師姐讓我改良的火铳,一會兒她上門來收。”
挨得近了,桑持玉才看清楚,蘇如晦臉色有點兒白。
桑持玉的眉心蹙成一條壑,“你上次睡覺是什麼時候?”
蘇如晦仰頭想了想,“前天?大前天?”
“你該休息。”桑持玉說。
“沒事兒,算完再休息。”
進欽天司那幫人基本全部都有“無極推演”的秘術,縱然蘇如晦遠比他們熟悉星圖和星陣布置,可是在推演上着實沒法兒勝過他們,而推演又是極重要的一科,須在規定的時間内完成龐大的數式計算,蘇如晦得在開考前多練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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