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哨聲戛然而止。
郝春不耐煩地挑眉瞪他,右手斜插褲兜,幾秒後,笑得吊兒郎當。“你丫是不是就想問,老子會不會當真爬你們學校宿舍的樓?”
“……嗯。”陳景明悶悶的,俊臉通紅,一看就是又在和自己擰勁兒。
于是郝春走過來大笑着拍他肩頭,故意俯身,湊到他耳邊下流地低聲道:“老子是去爬你的床啊,你猜老子會不會?”
盛夏咔啦一聲,碎裂成光年中銀亮的明鏡。兩個人耳鬓厮磨,如同魚兒般毫無顧忌地在陽光下厮混。一個連一個的吻,以及那些細細碎碎的情話,都鮮明如昨。
那個下午的他們被郝春褲兜内藏着的彈簧.刀一刀刀,刻入銀亮的鏡面,永不能被磨滅。那個下午熱汗從他們年少的額頭滴落,沿着殷紅唇角,最終在陳景明薄唇中央那粒隐約的唇珠中被吮.出潋滟花紋。
那曾經是他最愛的陳景明。
那也曾經是讓郝春刻骨銘心的、與陳景明的二十年。
☆、21
32
郝春終于痛苦地哭出聲。
伏在他身上的陳景明連忙停下來,滿目憐惜地試圖親吻他嘴角。郝春卻執拗地避開。
“疼。”他說。
陳景明面帶尴尬,有些手足無措地望着他。“對不起!下次……下次我一定準備好你喜歡的……”
“陳景明!”郝春厲聲打斷他,流着淚的丹鳳眼底滿布兇狠。“你丫騙我!”
“沒有,我沒有。”陳景明頓了頓,生理和心理上的雙重囧境迫使他臉紅的就快要燃燒,眼白處也微微染着紅。“阿春我真沒騙你,下次我一定會先準備好用具。”
郝春瞪着他,幾秒後,呵呵地幹笑出聲。“那年你隻是不想讓我去九中。”
陳景明明顯愣了愣,這次真的停下來,哪怕憋的難受,他也緩慢地、堅決地從郝春那處離開。就那樣汗淋淋地俯身貼着郝春的臉,眼對眼地問他。“阿春,你在說什麼?”
“那年你把我拉去景山,跟我說,我如果不住院就會瘋。”郝春眼底漸漸變得涼了,熱淚幹涸,刺的他眼角微疼。“可我依然是瘋了。”
“那不是因為景山醫院診斷錯誤……”
“你當時那樣說,”郝春再次打斷他,語氣漠然到竟然透着恨。“隻不過是為了攔着我,不讓我去九中。”
陳景明胸口起伏了幾次後,閉了閉眼。他再睜開眼時,那時原本漆黑的眼眸愈發怒火熾燃,血色從眼白處侵襲瞳仁。他挑高了一對兒料峭長眉,俯身迫着郝春,幾乎是不可置信地提高了語調。“我為什麼要攔着你,不讓你去九中?”
“好問題。”郝春扯動嘴角,露出了兩粒小虎牙,卻絕對不是在笑。“陳景明,我也一直想問你,那年你為什麼一定不要我去九中呢?”
“那是因為你病了,”陳景明語氣明顯在強壓着怒氣,呼吸聲重重地噴在郝春顴骨高聳的面頰。“我不敢冒險。”
陳景明倒确實是個不肯冒險的人,這點郝春承認,但卻不願承認這是為着他,更不願承認陳景明口中那句“不敢”。
不敢和不肯,隻差着一個字。但這一字之差,差别大到讓郝春心口疼。
就那種,從骨頭深處硬生生繁育出一隻蝴蝶的疼痛。
也是那種,剛才那段灰蒙蒙回憶裡,他赫然發現十六歲的陳景明騙了他,所帶來的牽藤扯蔓的疼痛。
從骨頭裡牽藤扯蔓,疼的他錐心刺骨。
“你丫還想騙我呢?”三十五歲的郝春強忍着疼,咧開嘴,嗤笑了一聲。然後,他索性慢吞吞地就着這種剛被二次伺候完的不可描述的姿勢仰面倒了下去。
他倒下去,就能看見頭頂那盞燈。燈很高,又或許沒那麼高,隻是被放在一個他夠不到的位置。
于是那光就變得越發遙遠。
“陳景明,當年咱倆十六歲……”郝春就仰面躺在病床上,眯起眼,眼睛盯着頭頂遙遠而又慘白的光,慢慢地、難得心平氣和地與他說道:“那會兒你去了九中,老子每個星期五下午都會逃課,乘781路公交車轉遍大半個冀北城,到了底站,下來還得再坐半小時的黑車。”
這些都是當年郝春從來沒與陳景明說過的瑣碎。當年他那樣赤忱地喜愛陳景明,于是這種穿過大半個城市披星戴月跑去看一個人的苦難,他隻覺得不值一提。
如今他想提了。
郝春躺在光暈與回憶中,慢悠悠地提起當年他曾經有過的瘋狂。“好容易到了你們學校門口,保安不讓進,還得登記。有次是冬天的夜裡,下雨,老子沒帶傘,就傻乎乎站在保安亭外頭跟那個保安吵架。雨越來越大,澆的老子一頭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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