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絆實多……”能不多嗎?一個是武威鎮國大将軍薛況的孀妻,朝廷诰封的一品夫人,膝下還有着三個親生的子女和一個妾生的庶子。一個雖是竹馬,從小認識,可如今已經是有婦之夫!改嫁?宋知言原配怎麼辦?私奔?對兩個人來說,都不現實。陸錦惜看得出,陸氏是動了心、含了情的,可也難以抉擇。也幸虧她還沒抉擇。這一封信,陰差陽錯,落到了永甯公主手上,又輾轉回到自己的手裡,才沒釀成大禍。坐在椅子上,她背後出了一層的冷汗。青白箋上,則被她緊緊掐着的手指,留下了幾條深深的褶皺,格外刺目。過了好半天,她才緩過勁兒來,擡了修長的手指,輕輕揉着自己的眉心。宋知言跟陸氏之間,到底是怎麼個經曆?這一封信肯定是陸氏病重之前送出的,她已經來了有半個多月,這一封信也至少送出去半個月,怎麼會今天才落到永甯長公主手裡?陸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封信又是誰送的?……無數的疑惑,浮了上來。若放在平時,陸錦惜對這等情愛的事,半點不感興趣,可現在她頂着這殼子,便萬萬不敢放任這些随時回炸的雷,藏在她身邊。深吸了一口氣,她緩緩将信箋紙,壓到了方幾上,向門外看去。青雀和白鹭,都在外面,方才被永甯長公主的人給遣開了,怕都還不知道屋裡發生過什麼。一個跳脫活潑,俏皮可愛,很機靈;一個沉穩持重,思慮周全,很妥帖。原身久居深宅大院,有什麼事,能瞞得過自己貼身的丫鬟呢?這兩個丫鬟,要麼都知道,要麼至少有一個人知道。很快,陸錦惜的目光,便落在了青雀身上,念頭一閃:“白鹭,你帶個婆子,去外頭找潘全兒,準備準備答謝張大夫的事情。青雀,你進來。”“是。”兩個大丫鬟一齊應聲。白鹭沒怎麼多想,躬身便退了。青雀卻是不知為什麼叫自己,剛邁步進來,卻一眼瞧見壓在陸錦惜手底下的那信,一瞬間就變了臉色。她兩腿發顫,驚惶不定:“夫人、這、這封信不是……”不是早送出去了嗎?什麼時候回來的?“……”陸錦惜打量她,便知道自己猜對了。真的是青雀在幫陸氏處理這些事情。看這戰戰兢兢模樣,神魂都要不在身上了。她精緻的面容微沉,沒有什麼表情,隻慢慢道:“剛才長公主來,便是為了這一封信……說是半道上碰見了宋知言大人,截下的……”“不、不可能的。”青雀一下跪在了地上,磕了個頭,顫聲道:“夫人明鑒,二十多日前,您将這信交給奴婢,奴婢便照規矩給了印六兒,絕不敢拖延半日!若、若印六兒還跟往常一樣,這信早該送出去了……”印六兒……這名字很生。陸錦惜是看過府裡下人名冊的,并不記得有這名兒。想來,該是個外面收錢給人辦事的。她垂了眼簾,看了青雀一眼:“我知道不是你。我倒黴了,對你又有什麼好處?起來吧。”叫青雀進來,不過是因陸錦惜猜到是她,套上幾句話。雖不多,可已經足夠她弄明白這件事的問題出在哪裡。“虧得今日是嬸嬸撞見,胳膊肘到底向我拐。若是被旁人截了,不死也能脫層皮!”陸錦惜眼底凜冽,籠了薄霜,聲音漸漸發冷。“不是你的問題,便是印六兒那邊出了差錯。回頭你找人,給我好生尋個由頭,問他一問!我倒要看看,這辦的是什麼差事!”青雀剛起了身,又是忐忑,又是惶然:“如今已被長公主撞破,夫人您……”“此事本就是我糊塗。今日被嬸嬸一通教訓,便知道自己錯得離譜……”幡然醒悟,當然得推成長公主的功勞。她重新拿了那信箋來看,聲音漸漸低沉:“去把剩下的拿過來吧,今兒……一道都燒掉。”“夫人……”青雀詫異了,不敢相信地看着她。這幾個月來,她的日子,都在提心吊膽裡過。哪個大丫鬟願意幫自家夫人傳遞私信,幫着她私相授受?回頭被人發現,頭一個倒黴的便是她們。她是心軟,到底架不住陸氏幾番哀求,這才不得已,找了外面那個信得過、且有求于夫人的小混混印六兒,幫忙送信。如今陸錦惜這意思竟然是……要放棄了?一時間,也不知是欣喜還是感動,即便是青雀向來穩重,也面上複雜,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生怕陸錦惜反悔一樣,忙道:“奴婢這便去,這便去!”說完便退出了這屋,進了對面那屋。那是陸錦惜平時休息的屋子。想來,有點私密的東西,都藏在那邊了吧?陸錦惜坐在椅子上,回想起青雀那表情,竟覺得有些好笑,可一回想,又盡是心酸。陸氏的信上寫“每每翻而閱之”,證明宋知言送來的信,她反反複複看過多次,并有極大的可能保存了下來。可她不知道在哪裡。陸錦惜穿來之後,大部分時間在病中,身邊十二個時辰都有人伺候,并不敢四處翻箱倒櫃探尋原身的秘密。現如今要找這些信,自然隻能找個借口,讓熟知的青雀去尋了。“燒”,便是借口;叫青雀去取,則是一“詐”。沒想到,還真成功了。沒一會兒,青雀便捧回來一隻不大的紫檀匣子,輕輕擱在了陸錦惜身邊的方幾上。“奴婢沒敢動過,都是您平日裡自己放的,都在裡面了。”匣子一打開,裡頭便是一層一層的信箋。不同于陸氏用的青白箋,這匣子裡多是泥金的冷金箋,上頭的字迹也可謂是顔筋柳骨,自有一股沉穩規整之氣。這些,便該是宋知言的信和字了。陸錦惜拿起來,從頭到尾,一封一封地瞧了一遍。青雀隻當她是燒之前,想要緬懷一遍,就站在一旁不敢催促,隻是時刻注意着。陸錦惜浏覽的速度很快。憑着這宋知言信中的隻言片語,她竟然也拼湊出了一個囫囵的故事。原來陸宋兩家乃世交,陸氏與宋知言更是打小認識。二人一道長大,青梅竹馬。到得那情窦初開年紀,便私定了終身。沒想到,十一年前,新登基沒兩年的慶安帝,一紙诏書,拆散了他們,讓陸錦惜嫁給薛況。他們不是沒想過反抗。加之薛況從邊關帶回來一個五歲大妾生子,他們以為可以改變。可陸老大人去求了,慶安帝依舊鐵石心腸,旨意照舊。陸氏還是嫁了。嫁了人,便了斷了與宋知言的昔日情,想與薛況好好過日子。可沒想到,她漸漸對薛況上了心,薛況卻對她無意。一腔真情錯付,連半個溫暖的眼神都換不回。陸氏的人生,到這裡便已十分灰暗。待得薛況戰死沙場的消息一傳來,便算是徹底沒了光,陷入昏昏沉沉的黑暗。她如槁木一般,活在世上,渾渾噩噩。直到,一年前她去大昭寺上香,重逢了宋知言。彼時的宋知言,已有妻子,可也是父母之命,到底不是他心中所願。昔日青梅竹馬,兩人隻遠遠這麼看了一眼,回去後便輾轉反側。不久後,就有宋知言的一封信,經難曆險,到了陸氏這裡。舊情于是複燃。宋知言願為陸氏休妻,以正妻之禮,重新迎她進門,多番表白心迹。試問誰的感情,能持續十多年不改變?陸氏亦為其所感,無法放下,漸漸掙紮。……看到這裡,陸錦惜已是心底一聲長歎。她一面覺得陸氏可憐。青梅竹馬被拆散,嫁的丈夫與她貌合神離,守寡後再遇竹馬,卻已物是人非。可另一面,又覺得陸氏行為甚是不妥。能大膽遵從心意,追求感情,本沒什麼大錯。可與她私相往來的,是一個有婦之夫。他的妻子,是一個與她一般可憐的女人。“嘩……”信箋紙翻動的聲音,一如陸錦惜飄蕩的心緒。她很複雜。這已經是最後一封冷金箋了,内容恰好是要陸氏給他一個答複,正好能跟今日永甯長公主給的信對上。她拿了起來,便準備先燒掉,再回頭尋處理之法。可沒想到,就在她把這冷金箋拿起後,底下竟然又露出一張略小的青白箋!秀雅的簪花小楷,字迹挺新。這不是?陸錦惜頓時一怔,錯愕了片刻,才将之拿起,一看,一時竟不知作何感想——懸崖勒馬,猶未晚矣!陸氏啊……這樣可憐,又可愛的一個人,到底善良得讓人心疼。“宋大人台鑒,複信後,輾轉反側,幽思難眠。”“妾之半生,坎坷零落。得遇大人,青梅竹馬,幸甚之至。若彼時彼地,不敢違心。”“然大人賢妻在側,無過無錯,事大人至親至愛。”“尊夫人之今日,猶妾之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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