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玉衡便将賬冊交給身邊的侍從,登車撩簾,坐到劉通的身邊。
他素來神情溫順,望起來純澈乖巧,仿佛很容易被掌控,但劉通教導了他幾年,對這個學生的脾性最了解不過,鄭玉衡其實倔強專斷,很有一番自己的主見,而不是對父權無條件臣服的孝子賢孫,所以才跟鄭大人的關系惡化至此。
劉老太醫道:“我一生兢兢業業,如履薄冰,見識過京官們為了讨好權貴的嘴臉,也受到過許多次威脅和拉攏,深知權力中心是一口擇人而噬的漩渦。為師能活到如今這個年歲,其實已在許多事中喪失了原本的底線……正因如此,你進入慈甯宮中侍奉娘娘,才讓我如此放不下心。”
鄭玉衡怕老師會說太後娘娘的不是,便率先道:“慈甯宮娘娘待人極好,很照顧晚生後輩。”
劉通凝視着他,沉默了須臾,又開口:“我不是擔心娘娘不好,而是擔心你。想要活得長久,要麼能屈能伸、身段柔軟,可以折得下腰來,奉迎讨好,攀援權貴,這是你天性做不出的,沒法兒讨好主子。要麼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壓制住你這顆赤子之心,這也是你做不出的,即便能做得到,也辱沒了你多年修成的品性。”
鄭玉衡聽聞此語,隻是說:“學生不曾将自己看得很高,也用不上折腰這樣的詞,隻盡自己醫官的本分便是。”
老太醫卻搖了搖頭,伸手搭在鄭玉衡稍顯單薄的肩頭,感歎道:“若不是三年前那場春闱犯錯,以你年少中舉,連中兩元的才學,未必沒有十五歲登科及第的佳話。玉衡,你的文人心腸還沒有泯滅在醫書藥爐裡,為師知道。”
這件事過去了一千個日夜,早已被許多人埋忘在熙甯十四年的風霜裡,當年那個天才的錦繡少年郎,到今日再提起,也不過是一句“可惜仕途無望”的歎惋。
談及此事,鄭玉衡隻能回以沉默,并安慰道:“老師,是學生的資質還不足。”
劉通擺了擺手,臉上除了龍鐘老态外,還顯出一種對學生前途的痛惜,他疲憊地攥住鄭玉衡的手,道:“不必這麼說,全天下人都知道,能被先皇帝親筆黜落,說明早就過了主考官的慧眼,如無意外,定是進士及第,隻是待點評名次而已。可歎當年的命題議在風口浪尖上,其他人都知道順從天意,偏你……”
他似乎也不能說什麼話來苛責鄭玉衡,因為他确是為民着想,一片冰心。
當年明德帝孟臻因為一項政務,跟六科、中書門下的要員們意見相左,幾次駁議。春闱之時,負責出題的主考官是六科内的吏部尚書,不知道該說這位尚書冒險、還是說他大膽,他出題時将此次争議不下的政務融入考題當中,并且親手點選了其中跟皇帝意見不同的幾篇文章。
其中,鄭玉衡所寫的文章,就在一甲之列當中。明德帝看到他如此尖銳的觀點、鞭辟入裡卻又不留情面的剖析時,大動肝火,用朱批将他的名字劃去,從進士當中黜落。
除了鄭玉衡外,同樣有一批考生因為“言辭不恭”獲罪,進了刑部大牢,但不過三五日,便由彼時的皇後董靈鹫出面,在明德帝的默許下饒恕了這一批人,免去因文字而生的牢獄之災。
在此一事之後,京中德高望重的大儒盡皆緘默,幾乎沒有人再将他的文章公開誇贊,以免觸怒天顔。到了這個地步,自然也不會有人願意以主考官的身份成為鄭玉衡的座師,所以科舉前途,确實已經無望。
老太醫道:“三年過去,如今天下又換了新主,說不定……”
鄭玉衡輕輕歎氣,語調溫和地寬慰他:“讓老師費心了,當年我舍去學名從醫,不僅是因為這件事,更是因為這是外祖父、外祖母的殷切期望,自從母親離世之後,他們一直盼望我能繼承家傳醫術。”
老太醫撫着膝頭,有些不贊同地道:“這就是我那老友的不對了,你母親的醫術雖好,但也要你自己情願才是,動不動就拿什麼托付、期望之詞來綁住人,實在做得不明智。”
鄭玉衡道:“學生情願的。”
他這句話脫口而出,說出來時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等話語落定,才發覺自己剛剛竟然在想:拿這份醫術為董太後效命,她能福壽綿延,大殷亦能政治清明,那麼,他是情願的。
幸好老太醫并沒注意到對方一時的怔愣,轉而問道:“你說慈甯宮娘娘待你好,這也是我怕的一個點,三人成虎,我尚畏之,何況你哉?”
經曆剛才那樣一個小片段,鄭玉衡原本想說自己跟太後保持距離、敬畏尊重,這時候都有些問心有愧,說不出口,靜默了好半晌,才勉強答道:“這是學生自己的路,請老師不要挂懷,您還要好好地珍重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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