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桐隻知道兩房關系冷淡,他們家二太太常年住在老家,肯定不是沒有故事的。倒沒想到他們連給她送東西都還要瞞着閣老府,一時有幾分錯愕,但人家這麼說了,她也隻能爽快應下,&ldo;一定不随意宣揚。&rdo;既然如此,那就要問問帶了的是什麼東西了。敏大奶奶道,&ldo;也沒什麼,就都是京城裡的吃食,有些是西北沒有的,我相公知道婆婆愛吃,特地尋了來送過去,也算是給她解解饞吧。&rdo;一時又歎氣道,&ldo;這世上再親,那還是母子最親!&rdo;善桐也不敢多問,又和敏大奶奶說了幾句閑話,因她也算性子爽利,兩人還很聊得來的。敏大奶奶便說,&ldo;前陣子是忙,你來了也沒能好好招待你,這一陣子我娘家事情少了,母親身體也好些了,以後倒能多和你往來往來!&rdo;果然接着便也時常遣人來送東送西的,善桐便又多了一個朋友。隻她忙着打發桂太太回去,未能時常出去應酬罷了。等到七月中旬,冊封大典後一個應酬的小高峰告一段落,各家都忙着要過中元節時,桂太太倒要動身回去了。善桐還說讓她留在京城過中秋,也被她回絕了,&ldo;你别和我瞎客氣,這家裡還有多少糟心事等着我去辦呢。&rdo;這麼小半年相處,善桐要說再刻骨讨厭桂太太,那也真是讨厭不起來了。要說很喜歡卻也不大喜歡,一路相攜而來,總歸是有情分在的,聽桂太太這麼一說,她也就半真半假地道,&ldo;您在的時候不覺得,這要走了,我就覺得家裡冷清得很。有什麼事,也不知該和誰商量去。&rdo;&ldo;含沁嘛!&rdo;桂太太說,&ldo;我到京城多久就病了多久,我知道你們有些事都瞞着我,怕我操心。我也不給你們添麻煩,快回西北去了,有什麼煩心事,我也能和元帥商量。&rdo;她這話倒是說得直截了當,這幾個月來桂太太真是清瘦憔悴,人看着都老了幾歲,提到回西北,她那憧憬的語氣,幾乎是恨不得能插上雙翅就飛回去一樣。善桐也笑了,&ldo;怎麼說,大妞妞九月就滿周歲了,京城風雲,也還有好些事是我們看不透的……&rdo;&ldo;這幾個月我冷眼看來,&rdo;桂太太也端出了正經臉色,見善桐立刻挺直了腰做受教狀,她心底不禁歎了口氣:從前小時候,看着也就是伶俐而已,出嫁了就覺得她有本事了,現在到京城曆練了幾個月,到底年紀輕,學起來真快,京城貴婦别的不說,禮儀細節真是無可挑剔,也虧得她立刻就這樣處處小心,自己臉色一正,她也就跟着換了态度……&ldo;你和含沁都很機靈,你還年輕,有些事也許還照應不過來,但最好的一點就是懂得藏着。什麼事都不第一個說話,這樣好,要保持,别和我一樣,年紀大了,就是有心注意,有時候都力不從心。&rdo;她頓了頓,想到含沁,心頭更是五味俱全,看着善桐,都覺得她的面目模糊了,有另一張臉浮了上來,心中感慨了好一會,才又再輕輕地道,&ldo;含沁在場面上是沒什麼可挑的了。他父親也和我說過,年紀輕,有時候看事情高度不夠,但在京城這個交際場裡應酬,我看是沒什麼需要擔心的地方。大面上的事,有西北在背後給你們撐腰把弦,多問問師爺先生們,離不了大格的。再過幾年,他見識更廣闊了,恐怕皇上也就要大用他了。就不大用,在京城能生根發芽,也很不錯,你門第高,往來的都是皇親國戚,日子過得也比在西北更有滋味。&rdo;這都是臨别時常說的勉勵之詞,善桐自也不會掃興,隻靜聽着,過了一會,桂太太聲音倒低下去了,一句話都還沒說完,她擡眼一看,卻見桂太太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已是見了皺紋的一張臉上,竟是罕見地露出了猶豫和感傷。善桐還當她是真舍不得大妞妞,心頭倒是一暖:兩代人之間的恩怨,畢竟是沒有遷怒到第三代身上。她正要說話時,桂太太卻又開了口,這一回,她的聲音要更輕了。&ldo;從前呢,你們都還在西北,這件事也就沒提起了。&rdo;她說得很慢,可開了口,語氣反而更穩定了。&ldo;現在你們到京城來了,含沁祭祀十八房祖宗之餘,也不能不祭祀他的生母,回過西北,我和元帥提一提,把家裡那個靈位,請到京城來吧。&rdo;要祭祀生母,其實什麼時候不能祭祀,就是現在,随便撮土插香心中默禱,誰還能管得着含沁了?把老九房的那張靈位請到十八房來,代表的卻是老九房的首肯态度‐‐雖說這姨娘是我們家的人,你已經是十八房的嗣子了,但族規不外人情,法外容情,宗房是許你同你的後代以後四時八節多上一份供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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