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幽看着眼累,告知了敬夫人,敬夫人便領了她去映月樓小坐,這是亭幽做姑娘時,愛來的地方。亭幽遣退了從人,這才能坐下同敬夫人說幾句知心話。亭幽望着自己母親耳邊的一根白發,強作歡顔的臉上已經有了幾絲明顯的紋路,&ldo;母親當初為什麼一定要把我送進宮,若不然,咱們母女也不用連說句話也這般難。&rdo;亭幽的情緒有些浮動。敬夫人愕然,不知亭幽怎麼忽然講出這樣的話,隻能拍拍女兒的手道:&ldo;娘娘怎的說這般話,能進宮伺候皇上這是你的福氣。&rdo;其實敬夫人實則是好心,畢竟今日人來人往,耳目繁多,怕亭幽鬧性子,說了不該說的話,被有心人聽了去。但亭幽的心是早就鑽了牛角尖了,所求的唯一不過是自己母親的一絲關愛,哪知卻被敬夫人這般冷淡地擋了回去。她隻覺得自己就像是貨物一般被父母送入宮裡交換權勢,又像是玩物一般伺候定熙帝,最終怨的還是自己這個蠢物,怎麼就傻到喜歡了帝王。亭幽心裡一時山崩海裂,隻認為這世上哪裡還會有真心疼愛她的人。&ldo;什麼福氣,我看是受氣才是。我根本就不想進宮。&rdo;亭幽的淚珠子從臉上滾落,出來時還熾熱燙臉,落下時已冰涼如雪。敬夫人聽了隻在一邊着急,&ldo;娘娘可不許再說這樣的話。&rdo;又換了家裡丫頭拿梳妝盒來替亭幽補妝,&ldo;娘娘補了妝還是回前面吧,老太爺和老爺還有許多話想同娘娘說哩。&rdo;亭幽睜着偌大的眼睛,滿是絕望地看着敬夫人,她為什麼就不能……哪怕是摸摸自己也好啊,亭幽心想,哪怕為着她的母親,亭幽也想過要去求定熙帝,如今隻能笑自己太傻。回到前面,老太爺和自己父親當然有許多話說,話裡話外都是要提攜自家人的意思,暗示着他們如今諸多的不滿意。亭幽聽得頭疼,熬到戌時二刻總算可以打道回宮了。回宮後照例是要去定熙帝那兒謝恩的。亭幽到乾元殿時,見得伺候的宮人都一副瑟瑟模樣,自己也攏了攏大氅,晚間的風确實刮着人疼。俞九兒見到亭幽時,簡直堪稱面無人色,亭幽張了張嘴,吐不出讓俞九兒進去通傳的話來。空曠寂靜的平台上,能聽到大殿内傳來的&ldo;噼噼啪啪&rdo;摔東西的聲音。俞九兒硬着頭皮進去通傳,沒多久簡直如&ldo;屁滾尿流&rdo;一般跑出來,哆嗦着道:&ldo;皇上讓娘娘自回去。&rdo;至于原話是不是這般,亭幽也不敢再問,匆匆去了。這幾日宮裡的人都過得戰戰兢兢,誰都知道定熙帝在發火,這是從沒有過的事情,大多數時候,定熙帝的臉雖然陰沉但還不至于吓得阖宮上下都哆哆嗦嗦,哪怕生氣也多為暗中處置了就是,并不如近日這般,仿佛點着了的炮仗,随時準備炸人。連王九福都險些去了漠北為奴。過得三日,王九福前來和曦宮傳旨,亭幽自知是躲不過的,卻沒料到來的是這麼一則聖旨。崇真寺。曆來便是宮妃出家的地方。先帝去後,無子無女,份位又低的妃嫔都是送來這裡出家的。亭幽已經脫去美衣華簪,着了灰色的比丘尼袍,将三千青絲挽入尼帽裡,遠遠望去隐沒于衆尼之中,哪裡還看得出當初貴妃的絕代風華來。明面上是一道代皇帝替天下祈福的旨意,其實誰的心裡都明白是怎麼回事。抱琴沒能跟了亭幽出來,被留在了宮裡,如今音信全無,亭幽埋着頭口念經文,心裡卻還在擔心。但願抱琴能保住她自己,這輩子自己是負了她,隻能下輩子還了。早課後,亭幽領了一缽有些灰色的粗米粥并一碟小菜,低頭坐在飯堂裡食用。不吃便沒有力氣,飯後還得去後山打水。若灌不滿那缸子水,晚飯是不用想了,連睡覺也是不用想的,得站到刑律堂圓真尼的門口去,一站就是一宿。這裡的人倒也不是特别針對亭幽,大夥兒都是這麼過的,亭幽隻是沒有受到任何優待罷了。崇真寺來過不少曾經身份貴重的嫔妃,連皇後也曾有過,區區一個貴妃,還真不在主持的眼裡。起初,亭幽隻能手抱一罐子水,山上山下來來回回二十來趟才能灌滿那水缸,經常是要去罰站的。如今已經能肩挑兩個小桶水了,日子也輕松了些,居然還能空出時間站在山石上,望一望遠山的風景,隻是這裡的書卷隻有經書一類,不然也算惬意的。&ldo;咦,怎麼是你?&rdo;亭幽正坐在崇真寺外的山坡一塊圓石上,手裡是一卷心經,聽得耳邊的驚訝聲擡頭,自己也驚到了,&ldo;是你。&rdo;眼前灰袍尼帽的女子不是何麗珍又是誰。&ldo;你怎麼在這裡?&rdo;亭幽喃喃地問。不同于亭幽,何麗珍如今是真真剃了發。&ldo;貧尼如今法号了塵。&rdo;了塵尼雙手合十做禮。轉眼間紅顔成殇,留下一堆灰色。亭幽隻知道何麗珍當初被送出了宮,卻不知她是來了這裡,定熙帝何其狠心。若問何麗珍做錯了什麼事,那便是遇上了定熙帝,失了丈夫還要了斷紅塵。亭幽收起書卷,挪了挪位置,拍了拍身旁的位置,&ldo;要坐嗎?&rdo;了塵也不推辭,直接坐了下來,瞧着亭幽道:&ldo;我雖明了塵,可是何嘗了過,夢裡頭全是宮裡的景象,如今見了你,這塵怕是真能了了。&rdo;了塵當初一頭栽入,抛夫棄家進宮,不過是為了一面情緣,可是帝王之情何其短暫,轉眼便零落成泥,連他的一個回顧也不曾得到。入崇真寺是了塵自己的選擇,心已經碎了,也再無顔面去見自家夫君。了塵在宮裡也待了些時日,定熙帝與這位敬貴妃素日的糾葛,她摸得一清二楚,自己出宮,這位敬貴妃在裡面還不知扮演了什麼角色,但定熙帝的心一直是向着這位敬貴妃的,了塵卻是有感觸的。自那日院子裡偶遇,定熙帝的心神就随了這位敬貴妃而去,自己再怎麼伺候讨好,他都神思不守。到最後,連留在宮裡之求都不得應允。如今在崇真寺見着這位昔日的敬貴妃,容顔依然嬌美無比,卻還不是來了這空寂之地,可想見帝王哪裡有情,恩馳愛絕不過早晚。這方能了塵。亭幽笑了笑,也不說話,兩個人相坐無語,末了,亭幽起身挑起身邊的水桶,回了崇真寺内。寺廟裡不養閑人,都是要做活的,亭幽做不來農活,連針線功夫都不好,幸好還有一手廚藝,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争取了個幫廚的活兒。崇真寺現如今的主持是定熙帝皇祖父的女兒,繁烨公主,這位公主先後兩度守寡,至三十歲上下唯一的兒子溺水,最後在崇真寺出嫁,因着高貴的皇家血統,又熬了這麼些年,才坐得如今主持的位置。既曾貴為公主,何等繁華沒享受過,于吃、穿、住、行難免就挑剔了些。亭幽幸得一手素菜獲了圓覺主持的青睐,如今日子才好了些。做了晚課回房,亭幽使力将自己私房錢買的浴桶挪了出來,又去廚房燒了開水,至于用的這些水都是她自己每日額外多挑的水。山寺日子清苦,連沐浴也多有限制,一個澡堂十天供應一次,一大片白花花的人在一處。亭幽實在習慣不了,省吃儉用将每月得的零錢攢起來,才托人買得這桶。好在她如今并未剃發,名義上還是定熙帝的貴妃,自己才單獨得了間屋子,否則隻能去睡大通鋪,更是受不得。亭幽快速地清洗了一番,又忙着倒水、收拾屋子,末了這才得空休息。燭光照着她白淨的臉蛋兒,也鍍不上一層紅色。亭幽坐在床邊,用斷了兩齒的木梳輕輕梳着頭發。崇真寺雖然是方外之地,可等級的森嚴并不比紅塵來得少半分,圓覺主持出身皇家,又是自願出家,身份高貴才坐得主持的位置。至于亭幽這等嫔妃出身的,哪怕曾經位分再高,也做不得數,都得慢慢熬着。亭幽讀了許多經文,還是做不到了塵,心裡總是不甘心,她也想坐上刑律堂主的位置,講經堂也行,哪怕是管膳食的也行,總好過一日複一日的在最底層掙紮。在宮裡,她沒能當個好嫔妃,但在崇真寺,亭幽是務必要當個好尼姑。當個好尼姑才能出頭。亭幽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在崇真寺她這種不僧不俗的人是最沒有前途的,一個小小的管事尼也得是個受了戒剃了發的尼姑。而且如今亭幽這般情況也無法下山,每月隻有廚房的尼姑才能得了去山下采買的機會,亭幽隻盼着這個機會,或者她還能有回到永安山水的機會。如果不是這個念頭撐着,亭幽懷疑自己當初能不能撐到現在。心裡一橫,亭幽便從枕下摸出一把磨得锃亮的剪刀來,刀口夾住三千青絲就想剪下,腦子裡卻忽然浮現出定熙帝的模樣,在燈下對她說:&ldo;阿幽,你有一頭像緞子一般的頭發。&rdo;亭幽的手抖了抖,大力地将頭發絞了一指下來,明日要呈給主持,請求剃發。☆、挑水是一日複一日躲不得的勞作。天還沒大亮,亭幽就已經挑着水往山上的崇真寺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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