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事很早,更以幼兒之眼清楚地看着、體會着生母才人與長孫皇後的種種不同之處。
而太子也是知情者。他比燕甯大五六歲,非但沒有嫉妒長孫皇後過多地關心燕甯,反而比任何人都要疼愛燕甯,從來以哥哥自居。
然而,就是這樣的太子,卻在梁國大軍攻進燕王宮的時候,丢下她逃跑了。
那一天……也是這樣的一個夜。
火色染紅了半邊都城,到處都是慘叫和哭泣的宮人,每個人都不同,有人抱着小公主小皇子,有人跑丢了鞋,有人剛洗劫了宮殿,懷裡鼓囊囊的。
又每個人都相同——他們都在往宮外跑。
衆生百相,如此不同,又如此相似。
而燕甯逆着人群向上,她提着裙擺一路狂奔,跑過栖凰宮,跑過壽喜宮,在即将踏入前朝大殿的時候,突然有人死死拽住了她的手。
她回頭去看——透過模糊的淚眼,誰也沒有想到,這竟然是她最後一次見到太子哥哥的模樣——太子哥哥一身破爛的太子蟒袍,臉上混着泥土與石灰,他的發冠歪了,長發披散在額前,一點兒也沒有昔日那個意氣風發的燕太子的光彩。
“燕甯!”這是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喊她,語氣裡充滿了不容辯駁的命令,“你要去做什麼?跟我走!”
燕甯在原地站定,呆呆地看着太子,眼淚一顆一顆地往地下砸:“父王呢?”
“……”太子偏開眼,不願意直視她的眼睛,他低聲重複着命令道,“燕甯,跟我走!”
燕甯從太子的動作裡猜到了什麼,但她不肯走,又問:“母後呢?”
“……”
那一刻,好像無數藤蔓從地底鑽出來,死死纏住了她的腳,讓她一動也不動,甚至不能思考。
太子咬牙,一手拽着她的胳膊,一手握着她的肩膀,将她強行從前朝大殿的門口帶回了飛甯殿。
“你在這裡等我。”他按着燕甯的肩膀反複囑咐,“不要亂走,如果宮人進來,就躲起來等我找到你!”
窗外忽然響起一個男人渾厚而急切的嗓音:“殿下,該走了,快些!”
“不要亂走,甯甯。”太子最後抱了她一下,為她擦幹淨臉上的淚珠,轉身離開了。
……
然後呢?燕甯蜷縮在被窩裡,認真地回想。
然後,她沒有等來太子,隻有梁國的士兵闖進了她的屋子,把她從藏身的床下拖了出來,又押着她,把她關在她的生母才人曾經生活過的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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