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好友伍媚選擇進了《費加羅報》做了一名攝影記者,因為這份工作輕松自由,符合她愛好享受的個性。而她的理想卻遭到了哥哥阮鹹的竭力阻撓。阮鹹給巴黎大小報社、雜志社打了招呼,沒有誰敢招收阮家二小姐做國際新聞。所以她的自薦信和簡曆通通如泥牛入海,全無消息。
阮沅自然知道是哥哥在裡頭作祟,這些年父親早已經不大管事,生意更是早就交給了哥哥,阮家大家長幾乎已經變成了阮鹹。她梗着脖子和阮鹹吵過好幾回,阮鹹隻是将眼皮一掀,笑微微地對她說那麼一句話——你要去吃炮彈和槍子兒也行,先登報和我解除兄妹關系,我便不再管你的事。
阮鹹和她同父異母,他的母親奧黛爾生他時死于産褥熱,四年後阮正義又和她的母親南芷清相愛,這才有了她。隻是阮正義的一生似乎都在不停地找尋着“真愛”,兩人的婚姻隻維持了六年。她六歲時,母親潇灑地和阮正義離了婚,沒要錢,也沒要她。可以說,是比她年長四歲的哥哥阮鹹一手帶大了她。她怎麼可能登報和他解除兄妹關系?
阮沅最終無奈地選擇妥協,進了法新社,做國内新聞。
在她入職沒多久,叙利亞爆發大規模反政府示威活動,要求巴沙爾阿薩德政府下台。法新社自然要派記者前去采訪。
阮鹹恰好帶着穆去了美國談生意,天高皇帝遠,阮沅的心思立馬又活泛起來。社裡的攝影小組組長約瑟是阮沅的學長,被她磨得沒辦法,恰好又有記者的妻子即将臨盆,阮沅便成功頂替上位。
約瑟對于戰地采訪相當有經驗,他将自己的小組分為兩隊,一隊是作為官方正式采訪記者,直接飛往叙利亞首府大馬士革,入境之後,将在安全人員的陪同之下,參觀了小學和市政景觀,寫出軍民和諧的報道文章。
另外一隊就要危險的多,他們将從土耳其偷渡進入叙利亞,在沖突地區進行拍攝報道。誰都知道,這可是将腦袋提在手裡的事,所以約瑟很認真地要求大家考慮清楚,自願報名。
阮沅第一個舉了手,約瑟瞪她一眼:“這條路線太危險,不适合女人。你給我老實在第一隊待着。”
阮沅不依了:“師兄你這是性别歧視。女人怎麼了,我身體素質很好,扛着攝像機八百米我可以跑進四分鐘,不比你們男人差。再說采訪婦女時,女記者比男記者更容易獲得心理認同。師兄,你考《新聞心理學》時是不是挂科了?”
約瑟伸手給了她一個毛栗子,惡聲惡氣地說道:“中國人有句俗語,打燈籠上廁所——照屎(找死),我看你這個丫頭就是典型的找死。老規矩,要去可以,先把遺書寫好了。”
阮沅可不會被他吓住,她笑嘻嘻地趴在辦公桌上,當場吭哧吭哧地就寫起遺書來。
被她這麼一鬧,又有兩個年輕些的男記者也舉手加入了第二隊,踏上了這條危機四伏的道路。
約瑟一行是第二天清晨到達叙利亞馬勒新聞中心,這兒是由幾個叙利亞裔美國人建立的,負責将各國記者帶入由反對派控制的叙利亞北部城市。
帶領約瑟他們進入阿勒頗的是一個大胡子,從馬勒到達阿勒頗大概隻有四十分鐘的車程。阮沅有些興奮地調試着自己的相機,大胡子卻拉着臉讓她把相機放到座位下面去。阮沅不解地追問原因。
大胡子靠在椅背上哼唧道:“阿勒頗這邊還是有不少政府支持者的,現在可不比從前,無論是自由軍還是政府,骨子裡都不歡迎記者過來。”說完便開始閉目養神。
約瑟則趁着這個當兒,對阮沅這個師妹千叮咛萬囑咐,幾乎像個嘴碎的老媽子:走路要溜邊;過巷口時先觀察再百米沖刺;在屋頂拍照時别露腦袋尖兒,小心狙擊手爆頭;千萬不要落單。
進入老城區後,觸目所及的幾乎都是斷壁殘垣,建築物外立面完全損毀,甚至露出了其中的鋼筋,店鋪通通關門大吉,不少鋪子的玻璃櫥窗被敲得稀巴爛,一地的玻璃渣子。一家服裝店的塑料模特被大卸八塊,兩個眼睛的位置不知道被誰用被子彈射出了兩個彈孔。石灰石的牆壁上還經常可以看見紫黑色的血漬,呈噴射狀。
“這——”阮沅傻眼了。約瑟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扛着攝像機開始攝像。
阮沅咬了咬下唇,也開始拿着相機和同事們一塊兒工作起來。有扛着槍的大兵三三兩兩地由街道盡頭向這邊走來,見到這一群人,迅速推彈上膛,做出準備射擊的姿勢。
“快丢下相機,舉手。”大胡子一下子吐掉嘴裡的煙屁股,舉起了雙手,是一個投降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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