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大船小船的,我聽不懂。”
梅老爺鮮少有教訓小兒子的時候,這時卻端詳起他的面孔來,仿佛長久以來摟在懷裡招來逗去的一條寵物狗,忽而要擔起看家護院之責了。這麼一來,從前頗為讨喜的粉臉圓腮,就處處欠缺棱角了。
梅洲君是已經長成了的,資質不差,偏偏和閻錫雲厮混在一處,雖不知道他摻合進去多少,但憑委員長的耳目,順藤摸瓜也是遲早的事兒,這麼一來,他這個長子差不多就是廢了,至少在蓉城是露不了面了。
思及于此,梅老爺徐徐道:“玉鹽,你知不知道,咱們梅家有多少家當?”
梅玉鹽兩隻眼睛一下就亮了:“我知道!大哥有好多領帶夾,二媽媽有好多好多戒指!不過......好像都留在蓉城了。”
“你再看看,往遠處岸上看,從這條船的屁股,一直到太陽出來的地方,過去都是我們晉北梅家的鹽岸。”
“這都是我們家的地?”
梅老爺道:“不是地,是鹽岸——我們的鹽從晉北出來,一路能賣到這兒,還不止,家家戶戶,凡是有嘴的地方,都得吃我們的鹽,也隻能吃我們家的鹽。我們的鹽不到,他們嘴裡就得淡出個鳥來!”
梅玉鹽撇撇嘴,道:“我就不愛吃鹽,一頓飯才灑幾粒鹽,爸爸,我們去賣金子吧!”
梅老爺道:“鹽這種東西,雖然價廉,但家家缺不得,你爺爺過去說過,就是皇帝老兒來收鹽稅,也沒我們梅家收得全。但凡什麼東西,人離不得,我不少有,在亂世裡就是大把大把的金子——你記着,這可都是金子!”
梅玉鹽一時間心神蕩漾,趴到他爹膝上,問:“那......我們家有這麼多鹽岸,能換多少金子呀?”
梅老爺歎道:“沒啦,全沒啦——鄂江沿岸早就把鹽引都給廢了,誰都能進來橫插一腳,譬如一個瘦人,隻能從你手裡搖尾乞食,你大可吊着他,任意擺弄,一朝街坊四鄰都跑來接濟,将他喂得撐腸拄腹,他吃到了甜頭,要回到過去光景,談何容易?你爹爹手裡的鹽引,早就同草紙一般賤價了。其餘地方的光景,也是一天不如一天,這麼下去......這麼下去......玉鹽,将來你掌了家,又遇上這麼個人,你當怎麼做?”
“當然是餓着他,”梅玉鹽不假思索道,“還要......把街坊四鄰都趕跑,不肯跑的,就放狗咬他!”
梅老爺點頭笑道:“這一點,你比你哥哥強,你和爹爹一條心。你哥哥隻知道瘦人會不會餓死,不知道飽腹亦會死人。”
梅玉鹽最愛聽他老爹埋汰兄長,一時間豎起兩耳,故意道:“他做不到?”
梅老爺又點一點頭,擰開那個人參蜂蜜丸的小瓶,抓過兒子的手掌,倒了一瓶蓋的量,道:“都是你的了,吃吧。”
梅玉鹽大喜過望,把兩隻巴掌一阖,什麼頭痛腦熱都抛在了九霄雲外。正這時,卻聽福平遠遠叫道:“老爺——碼頭到了,該靠岸換船了!”
第67章
大船繞過鳄口峰,水碼頭已經赫然在目。
鄂江是長江的支流,卻因為水急灘險,兩岸逼仄,成不了貨運要道,隻有零星幾條空船聚在碼頭邊,如枯枝敗葉一般,把江水都映成了一種模模糊糊的渾黃色。
幾個船工正踩在淺泥灘裡,往岸上拖纜繩,僅能看見曬得焦黃的脊背,瞬息之間,來去聚散,這種行動是如此的迅捷,仿佛青山碧水間滲進去的一把泥沙。
梅老爺擡了一擡眉毛,拿手指往岸邊上逡巡片刻:“哪艘是我們的船?這艘?”
岸邊停泊的,都是些破敗的漁船,桅杆都倒伏了,幾個船家打扮的男子正聚在船頭,精赤着脊背,仰頭嘬着當地的土煙。
他一根手指剛點過去,那幾個男子就騰地跳起來,眼珠就如鹫鳥一般精光暴綻,連聲大呼:“乘船過江——快——過來!”
“到馬鞍口——到馬鞍口——要上船的趕快——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梅老爺藏在三層褶子底下的眼珠微微一動,這是一次居高臨下的審視。這些男子的肩背都被曬得褪了皮,透出熟闆栗樣堅實而渾厚的質地,都是在水邊幹慣了苦力的,隻是船實在不像樣子,别說是運貨了,就連載人都局促。
他擡手把福平召到身邊,道:“這地方我也有好幾年沒過來了,一時間倒也記不起來了......我想想......當初留在這裡的還有兩家鋪面,一戶賣鹽,一戶賣米面,另外還有一家包下來的船戶,供偶爾周轉用,是不是?”
“是,老爺,隻是這地方實在不景氣,曆年來的賬簿都是壓在最底下的,您還說過,等過了今年,就把剩下這幾處鋪面都發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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