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洲君也沒去打攪他,臉上微微帶笑。寶豐社就很少有這樣坦坦蕩蕩的光景。偌大戲班裡,僅有一張張見不得人的戲單子,到處是聾的伶人和啞的戲。那種浮在表面的熱鬧就像窗戶紙,拿指頭一戳,就是一個深不見底的血窟窿。
陸雪衾死後,冰銷雪散。當年種種成了僅限于二人間的一筆爛賬,其他地方卻是漸漸敞亮起來了。
陸白珩目不轉睛地看着他,不知為什麼,竟被他眼中這一點笑意刺痛了,整個人打了個激靈,像是從一片昏頭昏腦的迷夢中驚醒過來。
“你在笑什麼?”他突然問了一句。
梅洲君回過神,笑道:“我師父在的時候,常說要把戲班交給我,帶他們好好唱戲,安安生生過活......難得見他們這個樣子。”
陸白珩忍無可忍,一手抓住梅洲君的手臂,壓低聲音道:“擺脫他的影子,竟然能讓你這麼......這麼快活麼?”
陸白珩到底年輕,心裡藏不住事,兄長之死幾乎成了他心頭一根毒刺,隻等着潰膿之痛慢慢淡下去,不料這份情和恨隻是他一個人的,旁人隻覺如釋重負。他憤懑之餘,心裡還有些說不出來的恐慌。
“玉小老闆......”
陸白珩一下就把頭扭過去了。
“玉小老闆,”梅洲君慢慢道,“你不是知道麼?我們不是一路人,彼此之間......可敬不可憫。”
陸白珩怒道:“那你也是他的姘頭!”
他越想越是發冷,隻覺梅洲君那雙眼睛看着如明鏡一般,卻寒得照不出人影。他既恨他無情無義,又怕他無情無義,心裡鬧得厲害。
梅洲君知道症結所在,也明白這年輕人對背後的隐情一無所知,但以他的玲珑心思,卻破天荒地沒再去寬慰對方。奉秋被他們兩人間沒頭沒腦的争端吓了一跳,眼珠亂轉,終于找着了個打破僵局的救星。
梨藥正側對他們,蹲在小院邊。一隻白羽雞縮着雙翅,湊到他掌心裡啄米,這小孩兒臉上粉撲撲的,說不出的安逸。
“梨藥!”奉秋一下撲過去,抓住他的雙肩,“看看誰來了?”
梨藥吓了一跳,急忙扭過頭去,在看清楚來人的一瞬間,一下就跳了起來:“師哥,珩哥!”
那白羽雞在他這一聲叫喚裡,撲楞楞飛竄起來,慌不擇路間,竟是一頭撞向梅洲君,腳爪緊抓住他的胳膊,尖喙在耳垂上輕輕一啄。
它頭頂上的雞冠被一刀割去了,留下一道萎縮的長疤,梅洲君一晃神,竟然錯認成了眉間的高紅,那一團偏激頑豔的血氣,從那個雨夜沖出,再次撲到了他的面上。
哪怕到了這種地方,陸雪衾的影子依舊糾纏不去。
他方才說的是實話。
可敬而不可憫,更不可與之肝膽相照,交付真心。
梅洲君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揪住白羽雞雙翅,斜側裡一甩。
陸白珩正側對着他,兀自生氣,卻被這一隻驚惶的白羽雞騎到了臉上,差點兒沒竄起來。白羽雞趁機拿喙在他鬓角上亂啄一氣。
陸白珩一把扇開它,臉上氣得通紅,也顧不得和梅洲君置氣了,或者說,那股子心火一瞬間由暗轉明。
“梅洲君!你還派它暗算我!”
楊七郎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了:“少班主?你們到了?”
梅洲君應了一聲,道:“師父的靈位在哪裡?”
楊七郎毫不奇怪他有此一問,道:“就在屋裡,已經設好香案了。”
梅洲君點一點頭,道:“我先進去,給師父上一炷香。”
陸白珩聽他們這一番應答,心頭火氣倒也消下去了,隻是有一肚子的疑惑,索性揪住奉秋道:“怎麼回事?你們背着我接上頭了?”
奉秋撓撓臉,點了點他手中那三支香,道:“珩哥,你不記得了麼?今個兒是師父的忌日呀,我們緊趕慢趕的,才趕在這一天唱開台戲,好讓師父他老人家聽個熱鬧。”
陸白珩一驚,心裡模模糊糊有了個影子。
以奉秋這樣活潑跳脫的性子,提及此事,也忍不住低落下來。
“珩哥他又不知道,”梨藥道,“就是剛出蜀地不久的時候,有一夥古怪人客上門,點名要聽武醜戲。你們那時候都不在,是師父唱的,開唱前突然匆匆要我們快走......師哥趕過去的時候,就隻聽到了一聲槍響,房子也燒起來了。後來我聽師哥說,那是龍川壽夫的人追過來了,有了師父的周旋,他們才得以永絕後患。隻不過......隻不過......師父唱的最後一出戲,是時遷偷雞,他最喜歡唱這一出了,老拿來逗我們,可惜沒能唱完......”
“我唱不好,”奉秋忽而道,“我一唱這個,心裡就發顫,總怕聽見一聲槍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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