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剛才在客棧裡,他忽然推開自己,會不會也是因為……以為這是他更加放肆的一時興起?還有那句“謝謝”,究竟怎麼回事?!魏無羨實在是不能再想下去了。他猛地朝觀音廟外沖去,數名修士立刻攔到他面前,金光瑤道:“魏公子,我可以理解你激動的心情……”魏無羨此時隻想沖回客棧,沖到藍忘機身邊,語無倫次地告訴他自己的心情,被人阻攔渾身暴躁,咆哮道:“你能理解個屁啊!”金光瑤堅持把話說完:“……我隻是想告訴你,沒必要跑得這麼急,你的含光君,他已經來了。”一陣瘋狂的犬吠之聲響起,避塵呼嘯而來,逼退了這群拔劍在手、欲圍攻魏無羨的修士。看着那道從天而降的白衣,魏無羨喃喃地道:“……藍湛。”藍忘機落在廟宇庭院之内,看了他一眼,魏無羨一陣緊張,方才要說的話忽然又都皺成一團縮在了肚子裡,腹部一陣痙攣。那黑鬃靈犬還在遠遠大叫,金光瑤道:“畜生壞事。”金淩原本聽藍曦臣的話都聽得驚呆了,一聽到黑鬃靈犬的叫聲,回過神來,想起金光瑤方才說過的話,一個激靈,喊道:“仙子,别過來!”魏無羨這邊則道:“藍湛,你過來!”藍忘機召起避塵,正要動作,金光瑤卻笑道:“含光君,你最好别聽他的。”魏無羨道:“你給我滾開!算了,我過去!”他剛要邁步,便感覺從脖頸處傳來一陣細微的銳利疼痛。藍曦臣低聲道:“别動。”動手腳不是他,他隻是在提醒魏無羨,當心。金光瑤客客氣氣地道:“含光君,退後五步吧。”藍忘機的目光凝在魏無羨脖子上,臉色霎時隐隐發白。一根細不可察的淺金色琴弦正系在魏無羨喉嚨間。這根琴弦太細了,還塗上了特殊的色料,導緻肉眼幾乎捕捉不到,再加上魏無羨方才心神大亂,根本沒心思注意别的,這才讓它套上了自己的要害。藍忘機立刻依言退後了五步。魏無羨卻舉手道:“藍湛,别!别退,我,我有話對你說。”金光瑤道:“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說吧。”魏無羨道:“不行,很急。”金光瑤道:“那這樣說也可以。”他本來隻是随口一句,誰知,魏無羨恍然道:“說的也是。”說完,魏無羨便聲嘶力竭地吼道:“藍湛!藍忘機!含光君!我,我剛才,是真心想跟你上床的!”恨生第二十一4“……”“……”“……”“……”一片鴉雀無聲的死寂中,避塵直直掉到了地上。金光瑤左手一翻,指間拉出五條粗細不一的琴弦,另一端固定在腰間的金環暗扣裡,右手則在弦上劃過,铮铮奏起。他扯出琴弦時,藍曦臣便喝出了聲:“不要聽!”可已經晚了,那些蘭陵金氏的修士們必定受過主人叮囑,有所防備,都搶先一步捂住耳朵,運起靈力阻隔琴音,藍忘機卻不知他們的暗号,錯過了防禦的最佳時機,将這一段詭異的旋律盡數收入耳中。待他再想阻隔時,靈力卻已無法運轉自如了。金光瑤一松手,那幾根琴弦又嗖嗖地縮回腰帶裡,和他的佩劍一樣,纏在他腰間。現在,藍忘機靈力已失,不成威脅,魏無羨脖子上的那一根琴弦,自然也撤去了。頸項間的細微刺痛一消失,魏無羨便迫不及待地朝藍忘機撲去。方才他那石破天驚的一句剖白,猶如蒼雷貫體,轟得藍忘機到現在還沒反應過來,一向波瀾不驚的面容上,竟然難得現出了幾絲茫然和懵懂。被魏無羨這樣雙臂攔腰、死命摟住,已經不是第一次,可這一次,藍忘機的身體卻仿佛變成了一塊笨重的木頭,僵得連雙手都不知該往哪裡放。魏無羨道:“藍湛,我剛才說的,你聽到了嗎?!”藍忘機的嘴唇動了動,半晌,道:“你……”他說話從來言簡意赅,幹脆利落,幾乎沒有斷斷續續的時候,此刻卻斷得無比遲疑慎重。須臾,又道:“你方才說……”似乎是想重複一遍,用以确認自己沒聽錯。可那種話,對藍忘機而言,确實太難以啟齒了。魏無羨立刻毫不遲疑地準備再說一次:“我說我是真心想和你……”“咳咳!”藍曦臣站在一旁,右手握成拳,抵到了唇邊。斟酌片刻,他歎道:“……魏公子,你這話說的時機真對,場合也真對啊。”魏無羨半點誠意也沒有地道歉:“真是對不住,藍宗主,我真是一會兒都不能再等了。”金光瑤也像是一會兒都不能再忍了。他轉頭對數名屬下道:“去殺靈犬!不要讓我看到它又把什麼人引來。”“是!”這一批修士離開後,金光瑤又折回觀音廟内,道:“還沒挖到嗎!”廟中修士道:“宗主,可能是您當初埋得太深了……”話音未落,天邊忽然一道慘白的閃電爬過,片刻之後,驚雷乍起。金光瑤望了望天,臉色微沉。不一會兒,空中飄起了斜斜的細小雨絲。魏無羨抓着藍忘機,原本還在試圖把胸口爆滿的萬語千言噴薄而出,冰冷的雨絲飄到臉上,讓他稍稍冷靜了些。當年血洗不夜天後的那一晚,也是像這樣,驚雷陣陣,飄着夜雨。金光瑤對藍曦臣道:“二哥,下雨了,進廟去避一避吧。”即便藍曦臣已經受制于他手,他對藍曦臣卻依舊禮數周全,不苛待半分,相處種種都與往日無異,隻是格外客氣一些,叫人即便是有脾氣也很難沖他發,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藍曦臣原本就是個沒什麼脾氣的人。金光瑤率先邁過門檻,步入廟中,其他人随之而入。進了廟,擡頭一看,魏無羨和藍忘機都怔了一怔。這座觀音廟内部寬敞,頗為大氣,紅牆金漆都完好如新,看得出時常有人精心打理。那些修士們在大殿後方掘土,不知已掘得有多深了,仍然沒能挖出當初金光瑤埋的那樣東西。神台上供奉的觀音像眉目如畫,比之尋常的觀世音像,少了幾分慈眉善目,多了幾分清秀和美。讓他們微怔的,是這尊觀音神像,居然和金光瑤長得幾乎有八分相似。魏無羨心道:“……難道金光瑤是個這麼自戀的人???坐到督統百家的仙首都不夠,還要按着自己的模樣雕一座神像,接受萬人朝拜和香火供奉???還是說這是什麼新修煉法門?有可能,多半和他埋在地下的那件東西有關。”藍忘機的聲音忽然在他耳邊響起:“坐。”魏無羨的思緒立即被拉回。藍忘機找來了廟中的四個蒲團,兩個給了藍曦臣和金淩,兩個留給他和魏無羨。但不知為何,藍曦臣和金淩都把蒲團挪得離這邊甚遠,而且不約而同地在眺望遠方。很好很好。越遠越好。金光瑤等人已繞到殿後,去察看掘地情況。魏無羨拉着藍忘機,在蒲團上坐了下來。不知是不是還有些心神恍惚,藍忘機被他拉得身形一晃,這才坐穩。魏無羨略略平複心緒,凝視着藍忘機的臉。他垂着眼簾,看不出來什麼情緒。魏無羨知道,光憑方才那幾句話,藍忘機恐怕還沒相信他。被一個劣迹斑斑卻毫不知情的人笑着淩遲了這麼久,他無法立刻相信,這才是人之常情。想到這裡,魏無羨心尖疼得有些發顫,不敢再繼續深想。隻知道,得給他再來幾劑猛藥。他道:“藍湛,你,你看着我。”他聲音還有點發緊。藍忘機道:“嗯。”深吸了一口氣,魏無羨低聲道:“……我記性是真的很差。從前的事,有很多我都想不起來了。包括不夜天那次,那幾天裡究竟發生了什麼,我一點兒也不記得了。”聞言,藍忘機微微睜大了眼。魏無羨猛地伸出雙手,緊緊抓住他的雙肩,接着道:“但是!但是從現在開始,你對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我都會記得,一件也不會忘!”“……”魏無羨道:“你特别好。我喜歡你。”“……”“或者換個說法。心悅你,愛你,想要你,随便怎麼你。”“……”“我想一輩子都和你一起夜獵。”“……”魏無羨并起三指,指天指地指心道:“還想天天和你上床。我發誓我不是什麼一時興起也不是像以前那樣逗你玩兒,更不是因為感激你。總之什麼别的都沒有,就真的隻是喜歡你喜歡到想和你上床。你要是不喜歡聽我說謝謝我就不說,你要是喜歡咬我你就到處咬。你愛怎麼來就怎麼來,我都喜歡,隻要你願意和我……”話音未落,忽然有一陣狂風呼嘯而入,撲滅了觀音廟内的排排燭火。不知不覺間,細雨變成了暴雨,觀音廟外搖擺碰撞的燈籠也早已被雨水澆熄。四周蓦地陷入一片漆黑。魏無羨也發不出聲音來了,隻能伸出雙手。黑暗之中,藍忘機已猛地将他抱緊,堵住了他的嘴。什麼都看不清。但他們的胸膛彼此緊密相貼,兩顆心避無可避。魏無羨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藍忘機那顆正在瘋狂跳動的心,還有那份幾乎破心而出的炙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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