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那叔父還沒走,他翻不了天。”說到這裡,程奎又笑眯眯地看着程乃軒道,“你再胡鬧,小心回頭叔父去揚州時,把你提溜在身邊。”這句話才算是真正點在了程乃軒死穴上,他立刻偃旗息鼓,不敢随便吭聲了。而程奎和吳家兄弟也沒再理會他,而是仔仔細細盤問了汪孚林一整件事的經過。對于這一點,汪孚林當然是深藏功與名,他不但略過自己幫忙葉鈞耀擺平了攤派公費以及聯絡劉會趙五爺等事不提,而且反複強調是程乃軒推薦,趙五爺仗義幫忙,通過各種渠道打聽到了趙思成的種種計劃,總而言之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即便如此,對于今日早堂趙思成死摳祖制,汪孚林另辟蹊徑的一幕,三個歙縣秀才中的佼佼者仍然唏噓不已。這要是碰到他們,面對口口聲聲的祖制,隻怕也未必應付得下來!這三位生員都在紫陽書院中深造過,乃是今年歙縣年輕生員中最出類拔萃的,可要說世事閱曆那就要差很多了。在告辭離開馬家客棧時,程奎就忍不住對吳家兄弟說道:“古語說得好,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如果這次能夠鄉試一舉題名,我打算靜靜心讀一年書,再出外遊曆一年,不急着明年下春闱。”吳中明和吳應明對程奎的決絕都吃了一驚,欽佩歸欽佩,可他們卻不敢就此做決定。隻不過,一想到後日的狀元樓英雄宴,他們卻不禁期待了起來。這次據說各鄉那些曾經在朝廷赫赫有名的鄉宦,全都會露面!而在這種高層次的比拼上,歙縣無疑完勝其他五縣!壓力山大閑人都走了,程乃軒見金寶有些局促地坐在床上,眼睛卻小心翼翼打量着自己,他雖一直都覺得汪孚林收個八歲養子有些滑稽,這時候卻忍不住走上前去。可還沒等他的手夠着金寶的腦袋,斜裡汪孚林就竄上一步擋在了他的面前,臉上有些不好看。“别打我兒子主意。”程乃軒登時僵住了,随即便讨好地笑了笑:“雙木,你不會真當我有斷袖之癖吧?真沒有,我這也是被逼婚逼得沒辦法,這才隻能出此下策!你不知道,我當初為了不想盲婚啞嫁,死活磨了我祖母和我娘,希望能夠和她照上一面,可你知道怎麼着?那天春光明媚,藍天白雲,朵朵桃花在風中飄落,彩蝶蜜蜂飛舞,那樣美好的桃林中,遠遠望去,一個一頭烏發,藕荷衫子藕絲裙的少女背對我站在桃樹下,那情景是不是很讓人心動?”汪孚林沒想到程乃軒突然給自己講起了故事,先是有些意外。代入這番叙述中,他不禁微微點了點頭,随即反問道:“怎麼,難道人轉頭過來,結果是個醜八怪?”“如果是那樣也就罷了!”程乃軒苦笑一聲,這才心有餘悸地說,“她先是在那裡誦了一首蝶戀花,聲音如同銀鈴一般悅耳好聽,我那時候已經在想着,回頭立刻請爹去提親,這樁婚事我千肯萬肯。可結果,人突然轉身過來,卻是青面獠牙血盆大口!我那時候都快吓傻了,拔腿就跑,現在想想那肯定是她的惡作劇,頂多是戴了個鬼面具,可沒想到她還放了條兇惡的大狗!你不知道,我被那條惡犬整整追了一刻鐘,整個人都快吓瘋了!”怪不得,原來是畫風一下子突變!汪孚林登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最後才擠出了很不符合邏輯的四個字:“節哀順變。”程乃軒卻一點都不覺得汪孚林這四個字有什麼不妥之處,抱着腦袋一屁股坐在了金寶那張床上,無精打采地說道:“這件事我一輩子都忘不了,沒敢對我爹說,可誰能想到我爹見我沒話,就幫我把這樁婚事定下來了,可憐我這一次見面,還不如不見!”就連金寶也是瞠目結舌,他怎麼都沒想到,僅僅是談婚論嫁之前男女雙方見一面,竟然會發展到這樣的地步。而他倏忽間就想到了當初和汪孚林在縣後街上的那次偶遇,趕緊向養父看了過去。汪孚林卻近來事多,早把那樁偶遇忘差不多了,而是繼續很有八卦精神地追問道:“對了,到底是哪家姑娘?”程乃軒有些幽怨地擡頭看了汪孚林一眼,随即又往金寶身上瞥了一眼,仿佛覺得讓小孩子聽到有些丢臉,便耷拉着腦袋說道:“我不說行不行?讓我保留點尊嚴吧!幸好不用立刻完婚,否則我都想先讨上十個八個婢妾放在房裡,免得來日我被人欺負,壓力太大了!”今天解決了趙思成的事,剛剛一大幫子生員都擠在這裡,有些話不好說,原本汪孚林還想和程大公子商量一下某些其他問題,可現如今見自己随口一問竟勾起了對方的無窮無盡傷心事,他倒有些不忍心了。尤其這最後一句本該值得聲讨的話,現如今他卻隻覺得好笑。納妾買婢竟然是為了防止未來妻子進門欺負丈夫,這什麼邏輯啊!于是,他隻能體諒地拍了拍程乃軒的肩膀,用誠懇的聲音鼓勵道:“程兄,我在精神上支持你!”他也隻有能力在精神上支持,那位居然放狗追未婚夫的未來程少夫人太可怕了,他可不想打交道!盡管很想念家中的兩個妹妹,而且自己兩次進城,都把這馬家客棧當成了家似的常住,這如同流水一般的開銷也着實讓人肉痛,兼且對那狀元樓上的什麼英雄宴興趣不大,可程奎等人好意相邀,汪孚林實在是卻不過這樣的情面,即便再歸心似箭,也隻能再留兩天。于是,次日一大清早,吳天保匆匆來見他辭行,道是要立刻回去,聯絡本區各大裡長,預備到時候在征輸庫收解夏稅,他便托其捎個信回松明山報平安,誰知道吳天保笑着點了點頭的同時,又欣慰地說道:“這次你的經曆和上一次一樣驚險,再加上趙思成倒了台,這消息恐怕早就傳了回去,少芸和幼菡肯定都知道了。可惜你爹娘不在,否則看到你現在這樣能耐,一定高興得很。”舅舅你錯了,他們二老要是在,那火眼金睛絕不是家裡一雙小丫頭片子能比的,那時候我就隻能裝孤僻生冷了!汪孚林暗自感慨了一聲,随即不無欣慰地想到,哪怕日後雙親從漢口歸來,畢竟時隔這麼久,又是自己“叠遭大變”之後,無論再出現什麼不對勁,他也就可以名正言順糊弄過去了。對于舅舅同樣攤上的糧長之役,汪孚林不禁抱歉地說了聲對不起,但吳天保卻顯得很豁達,因笑道:“以前糧長是永充,現在是朋充輪充,咬咬牙忍一忍,就能過去了,你不必放在心裡。而且咱們徽州府比南直隸和兩浙其他府縣幸運,運到南京的那部分是本色麥子,而運到京城京庫和光祿寺庫的夏稅麥子全都是折色,路上車馬腳費也就能夠節省不少下來。”汪孚林如今已經不是當初兩眼一抹黑的時候了,知道這所謂的都是折色,指的是這些夏稅中,理應送到北京的麥子全都是折成銀兩來征收,而送到南京的則是直接實物麥子入庫。可凡事都有兩面性,盡管這對于糧長來說,是有利于路上解運的好事,可對于民間百姓來說,就要面對另外一大難題——他們得把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糧食賣了,而且還不能要銅錢,得換成銀子才行!這種時候,往往是奸商大發橫财的時機。往日銅貴銀賤,可在兌換的時候,比率就不一樣了。自家得以逃免這一劫,面對舅舅眼下的困境,汪孚林自是心中沉甸甸的。将人送到客棧門口道别之後,眼看那人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之中,他更是生出了一種說不出的愧疚。畢竟,打從他這一世睜開眼睛之後不久,吳天保就幫了他很不少,包括前一次不問來由,就幫他到縣城給金寶辦出了入籍文書,這次自己擔當糧長趕到縣城,還不忘來為他打氣,又饋贈了五兩銀子。要知道,這個舅舅自己也正等着用錢!
請勿開啟浏覽器閱讀模式,否則将導緻章節内容缺失及無法閱讀下一章。
相鄰推薦:您的随身四級包+番外 穿越農女有空間,種田虐渣兩不誤 重生後,被殘疾王爺寵上天了 狐說妖奇譚 大道浩然 光覆影疊 吹呀【CP完結】+番外】 漫漫春庭月 全星際都愛我做的菜 隐古志怪靈貓卷 殿前歡,國運夫君以江山為聘 神器巨富+番外 他會不會去跳江?【CP完結】 蓄謀已久【CP完結】 落石驚天 奸臣 隻是腺體而已(ABO)+番外 萬人迷小崽崽的修仙路+番外 總裁的三十日情人 我在酒吧穿女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