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包袱,雖然衣着光鮮但也還是稍顯狼狽,說不得還真有點兒私奔的樣子。紀澄瞪了沈徹一眼,那也全是他害的。不過沈徹所料不差,那老婦人一回屋就将兒子和兒媳婦喚到跟前,囑咐他們今日當做什麼也沒看見,後頭便是有人來問,也隻說從沒見過剛才那兩人。&ldo;為啥啊,娘?&rdo;王大厚不解地問。&ldo;哎,私奔的小兩口,多登對啊,也不知道他們家裡大人怎麼想的。&rdo;老婦人感歎道。紀澄的話老婦人是不信的,哪有兄妹這樣子親近的。親近到那姑娘吃不完的白面馍馍,那公子直接接過來就往嘴裡塞,也不嫌棄。這可不是兄妹的樣子。紀澄此時也想到了這一茬兒,&ldo;你剛才有那麼餓麼?&rdo;兩張白面馍馍吃了還不夠,還要來吃她剩下的?沈徹道:&ldo;農村人最惜糧食,何況做那幾張白面馍馍肯定已經把他們家的白面都給掏光了,你吃不下浪費了,就是給他們再多的銀子,他們依然心疼那白馍。總不能讓他們吃你剩下的吧?&rdo;說得好像挺有道理。但是剛才又給她擦闆凳,又給她擦碗筷是個什麼道理?紀澄隻覺得屁股針紮一樣,坐都坐不安穩。她知道沈徹心思,當初對着王麗娘、芮钰之流隻怕也沒少獻殷勤,否則她們怎麼會那般死心塌地,最後被抛棄也沒說上門讨個公道什麼的。紀澄不想淪落成王麗娘她們那樣子,因為她從沒幻想過自己可以成為那個拴住沈徹心的人。而沈徹經曆過的泰半女人,隻怕都會以為自己會是那獨一無二的。山勢陡峭,剛吃過午飯,紀澄昏昏欲睡,爬起山來更覺艱難,好不容易再次爬到山垭,對面的山仿佛伸手就在眼前,卻又得下山然後再上山。紀澄咬着牙問:&ldo;還要翻幾座山啊?&rdo;&ldo;三座。&rdo;沈徹道。紀澄一屁股坐在山邊的石頭上,也不管幹淨不幹淨了,&ldo;我走不動了。&rdo;腳疼,靴子磨腳。&ldo;磨腳了?&rdo;沈徹走過來,在紀澄的腳邊蹲下。紀澄詫異地看向沈徹,這人是有透視眼麼?還是能讀人心?沈徹扯扯唇角,&ldo;這有什麼難猜的?若不是撐不下去了,你在我面前什麼時候服過輸?&rdo;沈徹将紀澄系在裙上的海棠小鏡舉起來給紀澄看,&ldo;你眉頭都皺成一團了。&rdo;紀澄有些洩氣地掃了一眼鏡子裡的自己,到底還是沒能答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沈徹伸手捉住紀澄的腳,她條件反射性地就往後收,隻是沈徹的手跟鐵鉗子似的,紀澄完全不是對手。&ldo;我幫你看看。&rdo;沈徹低下頭一把扯掉紀澄的靴子,然後剝掉襪子。紀澄的腳又忍不住一縮,腳趾頭都捉緊了。沈徹道:&ldo;别動,你藏什麼?&rdo;紀澄明白沈徹的意思,這男人和女人發生了什麼之後,很多藩籬就自然消散了,尤其是對男人而言。但是紀澄的害羞之心可一點兒沒消減,此外剛才走了那麼遠的路,她的腳雖然不是汗腳,可總難免會有些許汗濕,這會兒被沈徹捉住腳,讓她産生了一種巨大的羞恥感,隐約還帶着點兒怕被沈徹嫌棄的意思。沈徹捉住紀澄的腳踝看了看,&ldo;磨出水泡了,你還挺能忍的。&rdo;說到這兒沈徹不由想起了那晚上,說不得紀澄的耐力還真是超出了沈徹的想象。男人在想着壞事的時候,女人是能看察覺出端倪的,比如沈徹這會兒正無意識地用拇指摩挲着紀澄的腳背,紀澄用力一蹬,險些将措不及防的沈徹推倒在地上。山居茶(中)沈徹回過神來一把捉住紀澄正往回縮的腳,羊脂白玉似的秀腳,還沒有他的手掌大,放在掌心裡仿佛一朵盛開的白玉蘭。紀澄磨出的血泡被沈徹毫不留情地擠破,将淤血排了出去。&ldo;稍等,我去去就回。&rdo;沈徹站起身。紀澄心裡險些沒把沈徹給咒罵死,這下可好了,傷口碰一下就疼,更加走不了路了。沈徹去得不久,回來時手裡握着一把草藥,重新蹲在紀澄的跟前,将草藥嚼碎了敷在紀澄的傷口上,&ldo;好了。&rdo;沈徹問紀澄拿了手絹,用手絹替她把傷口包紮起來,再套上寬松的棉布襪子,靴子肯定是不能穿了。沈徹又替紀澄将鬥篷披上,&ldo;我抱你走。不然天黑之前肯定走不到,夜裡山裡有野獸出沒,且霜深露重,對你的身子不好。&rdo;沈徹一邊說一邊把手從紀澄的膝蓋窩下穿過,将她攔腰抱起。整個過程都沒有給紀澄表示态度的餘地,紀澄也隻好手提着靴子,環住沈徹的脖子,驟然騰空讓她很沒有安全感。還有三座山要翻,紀澄想着沈徹再大的力氣,也不可能抱着她能堅持爬完三座山,結果原來沈徹根本都不用下山,抱着她腳在旁邊的石頭上一點,整個人就仿佛箭矢一般射了出去。山風刮得紀澄的眼睛都睜不開了,就在沈徹騰空時,紀澄沒忍住地被吓得驚叫了一聲,他居然徑直抱着她就往對面的山頭飛去。紀澄吓得将頭埋入了沈徹的脖子,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這麼怕高,若是摔下去,兩個人都得摔成肉醬不可。沈徹落地的時候,紀澄兩條腿都是軟的,站都站不穩,隻能靠着他才能站着。紀澄聽那茶館裡走江湖講評書的人說過這種提縱的輕功,評書裡說得玄之又玄,什麼梯雲縱的輕功,半空裡行走就像上樓梯一般輕松寫意。紀澄也隻是聽聽就過了,卻沒想到居然能在沈徹身上看到,而且他還帶了自己這麼個累贅,他不怕,她都替他捏了一把汗。&ldo;這麼害怕?&rdo;沈徹低頭問紀澄。紀澄打腫臉充胖子地道:&ldo;你能提前說一聲嗎?剛才那樣,誰都會害怕好嗎?&rdo;沈徹沒回紀澄的話,轉而道:&ldo;調整好了嗎?好了我們還得繼續趕路。&rdo;所謂的繼續趕路,就是還得飛一座山。紀澄這一回稍微有了些心理準備,閉着眼睛不往下面看,眩暈感就好多了。隻是心情輕松下來之後,紀澄的腦海裡忽然就閃出了似曾經曆的畫面來。在九裡院山脊上的鳥窩喝醉的那個晚上,紀澄記得那急速下落的刺激,還有被人抱着騰空而上,往那神秘的月亮飛去。她原本以為是喝醉之後産生的幻覺,可如今想來當晚她怕是真的差點兒在九裡院摔死。因為沈徹這種走法,隻用最短的距離就能到達目的地,所以天還沒黑,他們就趕到了沈徹的山居。山居清甯,似乎有些年頭了,屋頂的茅草上隐有綠苔,那搭建山居的木頭也泛出了黃黑色。從外頭看,這山居可真是夠簡陋的。推開搖搖欲墜的柴扉,裡面有個狹長的天井,地上鋪着小石子兒。沈徹将紀澄放下,上前兩步輕輕往旁邊一推,山居的門就往左側滑開了。紀澄見沈徹脫了鞋走上去,自己也跟着将靴子放在木階上。整棟山居小屋是挑空搭建的,下頭離地約有兩尺高,這樣可以避免濕氣腐蝕木頭。屋子裡鋪着整張的細白蒲草編織的蒲墊,除了承力的木柱之外中間沒有任何隔扇,空空蕩蕩的,約莫有三開間大小。而且朝水的那一側沒有任何牆壁,就那樣敞開地對着潺潺山澗,紀澄走過去低頭看了看,水流就從屋腳流過,若是坐在蒲墊邊沿上,腳自然垂下就能碰到溪水。溪澗之水可以濯我足。&ldo;那邊有淨室,你拿了衣裳先去梳洗吧,小心腳上的傷口不要碰到水了。&rdo;沈徹給紀澄指了指。紀澄自己也嫌棄自己髒得夠可以的,也不願當着沈徹的面拿衣裳,幹脆提起整個包袱,瘸這一條腿往淨室去。那淨室另成一室,與小屋之間有石子小路鍊接。紀澄走進去才發現,原來這裡竟然有一處溫泉。那淨室和小屋也是一樣的風格,三面有壁,而對着溪澗的一側則是空蕩蕩,人泡在湯池裡可以眺望遠處的雪峰。紀澄将包袱在旁邊的石凳上放好。幸虧柳葉兒想得周到,澡豆面子、沐發香膏都給紀澄準備了,她解開衣裳坐在冒着白煙的湯池邊拿剖開的半隻葫蘆瓢舀水澆在身上,沐發淨身。等紀澄将自己打理好,有用棉巾将頭發絞幹之後,斜陽已經下山,不出一刻鐘天就會黑下來了。紀澄回到主屋四處都沒見着沈徹,便靠在水邊的柱子上歇息,側頭看到手邊不遠處橫放一支竹笛,她因着無聊就取過來試了試音,音色清亮,心下一喜,就試着吹了一小段,才放下笛子轉過頭就看見了剛才外面回來的沈徹。&ldo;我去老駱那裡摘了些菜,還拿了一隻他今天才打到的野雞。&rdo;沈徹道。&ldo;老駱?&rdo;紀澄疑惑地問。&ldo;他就住在一裡外,平日裡是他在幫我打掃這裡。&rdo;沈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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