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士儀聽到裴旻的意思竟是說吳道子輕而易舉就答應了他的請求,他頓時大為訝異。之前因為漆煙墨,吳道子和自己讨價還價,分明不算愉快,過後裴旻所求為亡母作壁畫,這位畫聖卻能這般爽快?張旭自己都說吳道子好名,而且他觀其性子也是無利不起早的,這還真是難得!“裴将軍言重了,實不相瞞,我和吳公不過泛泛之交,此次相見之時還因為一塊墨,讓吳公有些不快。所幸那時候因草書一絕的張公就在旁邊,因而才能順利道出裴将軍之請,吳公能答應,應是因為裴将軍威名,我卻不敢居功了。”對吳道子的脾氣杜士儀絲毫把握都沒有,解釋了此節後,就三言兩語把當初因為漆煙墨的紛争說了出來,末了才苦笑道:“如今去王屋山的信使已經回來,雖則吳公首肯讓他們大為振奮,但吳公所請他們卻有些猶豫,因此墨乃是新制,配方還需得細調,用的人越多,就容易找到那些優劣之處,所以他們希望能多些人給出評點和意見,我就為難了。”裴旻對吳道子的性格也頗有耳聞,此刻倒不覺得奇怪:“術業有專攻,杜拾遺所用的那兩個墨工,倒有些名匠不求名的風範了。”又随口說了幾句閑話,杜士儀想起前幾日那一場馬球賽,想起裴旻在河北一帶為将多年,突然心中一動,遂開口問道:“裴将軍可曾聽說過河北有一個叫做楚沉的虬髯大漢?此人身長七尺,健碩勇武,日前我偶爾去看過一場馬球賽,但隻見他所向披靡,手下無一合之敵。”“嗯?”裴旻聞言微微一愣,輕輕念了兩遍這個名字,這才若有所思地說道,“楚沉這名字我沒有什麼印象,但你所言身長七尺的虬髯大漢,卻有些像十餘年前曾經聲震河北的遊俠楚懷沙。此人因為生平最交好的友人全家為豪戶郭氏所害,官府卻袖手不管,一氣之下上門尋仇,據說曾以大鐵錘連破三道門,郭家幾十個家丁在他單劍之下不得近身,最後更是飛劍擊落正堂匾額,駭得那郭家主人翁活活膽裂而死。而他臨走之時,又用此前破門鐵錘将那一戶的外牆轟開了一個大口子。就因為此事,當初在河北定州曾經頗有聲威的郭氏名聲一落千丈,再加上家主死了,子孫争産不成器,早已經淪落到了三流。”見杜士儀聽得驚歎連連,裴旻不禁莞爾,随即便歎息道:“我那時候正随孫都督征戰奚人,回來之後聽說郭氏告官追緝,此人已經蹤迹全無。這麼多年下來,河北道境内再沒有聽說過此人出沒,連海捕文書都早就時過境遷了。有傳聞說,此人去了西域,這才音訊全無。算算年紀,大約也有四十出頭了,隻我不曾見過真人,如今又正在先母喪期,否則倒是可與杜郎君去觀瞻觀瞻馬球賽,看看此楚沉是否那楚懷沙。”“就算不是,從裴将軍口中聽得如此一段昔日奇聞,也足可令人啧啧稱奇了!”因為這段小小的插曲,裴旻對隻曾耳聞不曾目睹的馬球精英賽自不免多問了幾句。他雖長年在河北鎮守,可家裡人都在東都,因而對東都永豐裡清河崔氏的這一支六房也頗有耳聞,聽到是崔儉玄撺掇了姜度和窦锷一塊搗鼓出來的,他不禁大笑點頭道:“雖是少年郎愛鬧騰,然則打馬球确也是選兵練兵之道。不過,五人對五人的賽事終究太過小打小鬧,我從前在軍中曾經挑選紅藍兩方,兩方從十人到三十人甚至百人不等,這般混戰方才能看出真正的馬術高低,戰術配合優劣來!如今的貴幸子弟較之十年前,吟詩作賦的多了,好勇鬥狠的少了!”說笑之間,此前那小沙彌卻又匆匆來了。他卻也知機,生怕别人以為他存心偷聽,隔着老遠便停步施禮道:“裴将軍,杜拾遺,吳公已經到了。同來的還有張公。”和吳道子一塊來的張公是誰,此刻兩人誰會猜不出來?一時間,裴旻又驚又喜,杜士儀則也意外得很。兩人當即快步迎了出去,當沿大道跟着那小沙彌來到了寺中東門處,就隻見吳道子一身道袍背手而立,正眯着眼睛看壁上那一幅長長的壁畫,而張旭則是東張張西望望,看見他們兩人便上前去伸手在吳道子後肩上一拍,輕咳一聲道:“回神回神,人都來了!”“哦!”吳道子立時轉過身來,見裴旻一身麻布孝服,杜士儀緊随其後,他的臉上便流露出了一絲不易為人察覺的狡黠笑容。相見之時,面對裴旻的謝詞,他無所謂地擺擺手道,“裴将軍乃是河北名将,威名赫赫,這點請托若是我還拒絕,那也說不過去了。”漂亮話說完,他瞥了一眼杜士儀,突然詞鋒一轉道:“不過,裴将軍也應當知道我這人的習性,答應為已故太夫人作畫是一回事,可何時作畫,卻又是另外一回事。”剛剛裴旻聽着吳道子的話甚是欣悅,而杜士儀卻有些犯嘀咕,此刻果見那漂亮話之後緊跟着就是“不過”兩個字,他登時更是暗歎猜測不虛。不出他所料,吳道子就仿佛沒看見裴旻那一下子變得頗為僵硬的神情,自顧自地說道:“若要我立時作畫,卻也容易,或是有情可動人,或是有景可動人,或是有人可動人,或是有酒可動人,不知道此時有哪樣?當然,若是裴将軍能等得起,等我把手頭積欠的東都各家寺觀的畫都給畫完了,然後再徐徐為令太夫人琢磨一幅壁畫,這也并無不可。”杜士儀登時心頭咯噔一下,而裴旻已是沉聲問道:“敢問吳先生,何為可打動尊駕的情景?”“裴将軍快人快語!”吳道子撫掌大笑,繼而便聲若洪鐘地說道,“當日我積欠安國寺壁畫一年之久,然觀公孫大家劍器舞之後,一時靈感勃發,一日一夜便畫完了那面長牆。而裴将軍劍舞軍中秦王戰鼓此時此刻,無論是随侍吳道子和張旭進了天宮寺的那兩個小沙彌,還是引了裴旻和杜士儀出來的那小沙彌,人人都已經是聽得呆了。裴旻何許人也,自從他在寺中為亡母做法事開始,主持和其他僧人就常常滿懷欽敬之心地提到其在河北的威名,而張旭吳道子的名聲,他們這些天宮寺中的小沙彌又怎會不知情?眼見得吳道子這話出口,裴旻和杜士儀都沉默了下來,其中一個小沙彌悄悄挪動腳步往後退,等确定沒人注意到自己,他頓時轉身撒腿就跑。他這溜之大吉頓時提醒了另外兩個小家夥,兩人大眼瞪小眼對視了好一會兒,齊齊極有默契地溜了。舞劍之事對于裴旻本是駕輕就熟,猶如呼吸一般自然,可如今正值母親喪期,按照禮制,他應該不動刀兵之類的兇器,哀哀服孝,更不要說如今是為母親大作法事祭奠的時候。可是,能夠請得吳道子為自己在天宮寺做壁畫,這是母親臨終之前沒有等到他時,對他兩個弟弟交待的最大遺願,他已經沒趕得上見最後一面,倘若再連這遺願都不能滿足,身為人子的他還哪裡有什麼孝道可言?思來想去,裴旻便深深吸了一口氣,斬釘截鐵地說道:“既是吳先生想看我那拙劣小技,我自當傾力呈現!”“好,裴将軍果然真孝子!”吳道子登時大喜,遂又看向了杜士儀。這等時候,杜士儀倘若不知道吳道子緣何要讓裴旻邀請自己同來,那就遲鈍至極了。想想張家兄弟如今嗜墨如癡,自己也并不是那麼缺錢,即便他對吳道子這關鍵時刻來這一手有些小小的無奈和反感,此刻還是點點頭道:“若得見吳公潑墨揮毫一展淋漓畫技,我又何惜區區一年之約?”
請勿開啟浏覽器閱讀模式,否則将導緻章節内容缺失及無法閱讀下一章。
相鄰推薦:重生之糖妻嬌寵+番外 心靈終結國戰競技 純愛戰神倒下了?不,神豪出現了! 四爺妹妹的病嬌日常(清穿) 諸神皇冠加爾提蘭往事 穿成愛豆隐婚妻 快穿:論女神完成任務的108式 我有一個百寶袋 我在古代打輔助 四合院:開局捅了婁子 太白劍星 禦香院首+番外 權臣強勢上位手劄 四合院平凡人生路 候府表妹 鬥破之我是蕭炎三哥 專撩女主白月光(快穿) 武唐攻略 外室嬌軟,作成奸臣白月光 重生之從1995開始遙遙領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