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耳聽到裴漼這麼說,杜十三娘登時松了一口大氣,然而,她還來不及說兩句感激的話語,門外突然就傳來了一個咋咋呼呼的聲音:“裴侍郎,你這話是真的?杜十九郎不用去嶺南那瘴氣密布簡直能毒死人的地方?”随着這話語聲闖進來的,正是滿頭大汗的崔儉玄。他身上滿是風塵,這倒不是一路快馬加鞭,而是今日風大塵土飛揚之故。他随手用袖子擦了擦臉,根本不在意自己那大花臉有多可笑,而是認認真真看着裴漼說道:“裴侍郎,我和杜十九情同兄弟,這婚姻之禮上倘若沒有他在,那我和十三娘心中都會存下遺憾。倘若他真的要貶斥嶺南,這婚事一概從簡,我非得趕在他走之前辦了不可!十三娘,我這話你可同意麼?”杜十三娘一瞬間睜大了眼睛,和崔儉玄對視了一眼後,她隻覺得從來沒有哪一刻,覺得崔儉玄如同現在這般善解人意,當即立時點頭道:“自當如此!”裴漼來之前就知道杜士儀兄妹相依為命,感情極好,因而杜十三娘會有這樣的心意并不奇怪,可崔儉玄竟然也如此,他不禁心中大為驚訝。想了想自己原本的打算,他便苦笑道:“倘若趙國夫人聽到這話,不知道要怎樣頭疼了……隻是,聖人之命我卻無一定把握,你們的話我這就捎回給趙國夫人就是……還有,崔十一郎。”見崔儉玄有些莫名地看着自己,裴漼便無奈地搖頭歎道:“你呀,立時就要交換婚書,行六禮,這節骨眼上,難道你還想繼續賴在杜家?”“啊!”崔儉玄這才意識到還有如此問題,登時懊惱地捶了捶腦門,“那好,我收拾了東西就搬回去。”看着撲哧偷笑的妹妹,又掃了一眼嘿然傻笑的崔儉玄,想到他們剛剛不約而同的話,杜士儀隻覺得心頭又是輕松,又是惘然。等到把這一對已經幾乎定下來的準夫妻打發了出去,他方才對裴漼苦笑道:“我家十三娘性子執拗,讓裴侍郎見笑了。崔十一郎也是一樣。敬請裴侍郎轉告趙國夫人,該如何辦理就如何辦理,婚姻大事,辦得風風光光才是,哪裡要因為顧忌我,就讓他們一輩子的終身大事留下遺憾?”妹妹和準妹婿想着兄長,而兄長亦是想着他們,裴漼隻覺心中百感交集,打了個哈哈就答應了下來。等到又約定聘書等等細節,杜士儀親自送了他出來,他回到永豐坊崔宅對趙國夫人把所有原話一一告知,卻發現這位崔宅主婦并沒有露出為難之色,而是滿臉的欣慰。“今日勞煩裴侍郎了。這樁婚事且做兩手準備,倘若事情無可挽回,那三日之内便讓十一郎迎娶了杜家娘子,如此安她兄長之心,也可讓十一郎和她都不留下遺憾。倘若真能夠挽回,那便竭盡我所能好好操辦,讓十一郎風光娶婦,杜十九郎風光嫁妹!”“夫人快人快語!”裴漼不禁脫口贊了一句,心中不禁冷不丁冒出了一個念頭。如此體察别人的長輩婆婆,做兒媳的着實福分不淺,怪不得崔儉玄亦是重情重義的人。說起來,崔儉玄還有一個幼弟在,他膝下正有一幼女年紀合适,是否幹脆也趁機定下來?否則——他看了一眼侍立在趙國夫人身側的崔五娘,卻是又暗歎了一口氣——否則如崔五娘這般能幹聰慧卻所托非人,那簡直是天底下讓爺娘最後悔的事!于是,裴漼斟酌了一下語句,這才清了清嗓子,笑容可掬地說道:“清河崔氏家門嚴謹,據我所知,十一郎還有一個幼弟……”且不說裴漼因趙國夫人和崔儉玄母子而打起了聯姻的主意,杜士儀送走人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家中竟是紛至沓來,又迎來了好幾撥客人。也不知道是因為崔杜聯姻,還是因為他那封還制書卻遭貶斥,韋氏、杜氏以及其餘那些他打過交道抑或是點頭之交的人家,都送來了賀禮和程儀。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開了個好頭,這些人家除了送給婚事的賀禮,還送來了各種極其實用的東西,從藥油木屐到各式膏藥草藥,甚至于奴仆和鞍辔等物,應有盡有。而在外間不少官員們因杜士儀封還制書而遭貶斥之事相互商量各自預備的時候,洛陽宮宣仁門西邊的大理寺官署之中,被押了兩日的姜皎好容易得見天日,面對的卻是讓他整個人如墜冰窖的消息。死生一線間“楚國公姜皎,妄談休咎,決杖六十,配流欽州。”事出突然,盡管姜皎知道這一次别人以有心算無心,要翻轉過來恐怕要大費周章,卻怎麼都沒想到根本連審理都沒有便已經定了他的罪。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怒聲說道:“豈有此理!所謂妄談休咎何等大罪,可有人證物證?我要見陛下陳情,豈容爾等編織罪名!”那青衣令史卻絲毫無懼,反而嘿然笑道:“楚國公還以為是平日出入宮中通行無忌,陛下飲宴無你不歡的時候?現如今外頭流言蜚語不斷,傷了陛下聖明,陛下對此震怒非常,哪裡還會肯見你!”“不可能,陛下怎會不肯見我!”想到舊日初見時的賓主盡歡,此後李隆基登基,一直視他如友,但凡喜怒哀樂全都會對他傾吐,而他更知道如何妙語連珠使君歡心,可如今不過是三兩句流言,怎會把事情鬧到如今這般地步,一時間,姜皎雙目圓瞪,使勁想要掙脫鉗制自己的雙手,可無論他怎麼使勁,兩邊胳膊一直都被人死死把持着,腳下也無法向前挪動半步。情急之下,他不禁大聲嚷嚷道:“我蒙此冤屈,朝中上下莫非就無一個明眼人不成?”“楚國公别沖我嚷嚷,我不過一個不入流的令史,這等大事我怎會知曉?”口中如此說,這青衣令史腳下卻向前了兩步,旋即壓低了聲音說道,“好教楚國公得知,也不是沒人說過公道話。門下省左拾遺杜十九郎,便曾經封還了決杖流你嶺外的制書,隻可惜陛下正在火頭上,不但根本聽不進去,反而更因為張相國奏其妄議國事,因而罷其左拾遺,出為衡州司戶參軍。他昔日還頗得聖眷,如今卻落得如此下場,誰還敢多言不成?事到如今,楚國公你就認命吧!”姜皎一時間呆若木雞,當左右架着他出了院子時,他都一無所覺。杜士儀此人他隻見過兩次,雖覺得此子明智果敢,可與其有交情的隻有他那兒子姜度,而且也談不上什麼莫逆之交。可如今他逢此大難,滿朝文武這麼多人,第一時間站出來為他說話的,竟然是位居谏官的杜士儀!他自幼生于官宦之家,當初一見李隆基便為之折服,哪怕因為過從太密而一度被囚,險些流配嶺南惡地,最終在百般設法後方才隻是出為潤州長史。可正因為那時候曆經審訊卻不曾吐過和李隆基有涉的半個字,天子方才會對他分外優容,可沒想到貴極一時之後,他又再次落到了比當初更加絕望的境地!等他回過神來時,卻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大理寺,而是仿佛在洛陽宮乾元殿之前。他被人除去外袍,又為之死死按在了刑凳之上,繼而則是手足被縛不得自由。眼看着一個持常行杖的大漢走到了自己身側,他還來不及說一句什麼,背上便傳來了一記仿佛深達骨髓的劇痛。可這一下之後,行杖卻仿佛突然停了,他的嘴裡卻是被人塞進了一個小布卷。“楚國公此次決杖,本應當着文武大臣的面,可陛下格外體恤,免了别人圍觀。隻不過,殿庭行杖,一律杖背。大家都知道楚國公養尊處優,因而手下自會有分寸。都是奉命行事,還請楚國公不要記恨我們這些小人物……這東西不是為了讓你不呼痛,而是防着你咬了自己的舌頭,那時候卻不好調治。好了,繼續!”但凡行杖,若是隻有臀腿受刑,即便苦楚,但隻要好好養傷,痊愈的可能性自然大得多,可脊背之處卻是筋骨聚集,稍有不慎就會傷及肺腑,當初武後用這一招對付大臣,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打得死去活來,然後死在了決杖之後配流的路上。姜皎從前隻聽說過此等情形有多殘酷,但如今自己親身體會,他方才知道那些記述根本不足以诠釋這杖刑苦痛之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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