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受降城駐守的兵馬也同樣是朔方雄軍,胡兒們平日也曾遠遠觀望過其中操練。然而,他們一沒有親長可以作保,二是總共幾十個人。幾個年紀大的軍中倒是肯收,可卻要打散了分到諸軍中,又不能照顧其他人,從前雖有零散幾個人去投軍,可終究大多數人都留了下來。也正因為如此,此刻比較此地的衛士以及中受降城那些兵馬,他們一時雖分不出優劣,可目觀這些衛士如同鐵一般的軍紀,衆人全都為之悚然。而更讓他們驚怒的是,随着不知哪裡傳來一聲令下,這些衛士倏然合龍,竟是将他們包圍了起來!“這是幹什麼?”面對衆人的質疑,幹将氣定神閑地說道:“接下來你們要見的是朔方杜大帥,豈容有任何兇器夾帶入内?”如果說遠道而來朔方,是為了那令人将信将疑的幼軍,那麼自從踏進這座靈州都督府,衆人就已經相信了一半。現如今幹将竟說見他們的是朔方節度使杜士儀,大多數原本打算抗拒的人也不禁老實了下來。可是,仍然有人用征詢的目光去看那領頭的瘦弱少年,甚至有人問道:“阿茲勒,真的要繳械?”被人稱作阿茲勒的少年衡量了一下自己和這些衛士的差距,最終不動聲色地從腰間解下了一條寬大的牛皮腰帶。這腰帶從外頭看去平淡無奇,可内中卻插着一支一支磨得尖銳無比的小刀,至少有十幾二十把。即便曾經與其交手過,幹将一看仍是倒吸一口涼氣。而有了阿茲勒帶頭,其他人紛紛從身上卸下了那些最後的防身之物,從飛釘、飛劍、暗箭……一直到刀刃薄薄的匕首,樣式之齊全,種類之豐富,别說幹将吓了一跳,牙兵們也全都為之歎為觀止。正因為如此,雖是他們都交了出來,牙兵們仍然不敢馬虎,再次嚴嚴實實搜檢了一遍,這才如同押送似的将衆人帶入了靈武堂前的院子。聞訊而來的虎牙和龍泉一起分立門前左右兩側,見這幾十個胡兒亂糟糟地站在院子中央,不禁都皺起了眉頭。須臾,杜廣元推門出來,見衆人的目光刷的一下集中在了自己身上,他連忙往旁邊一讓,口中說道:“阿爺,就是這些人。”阿爺!阿茲勒雖說心頭有所猜測,但仍是吃驚不小,其他人就更加意外了。杜廣元沒報過真是姓名,隻口口聲聲說自己是靈州都督府派來的,再加上有閻寬為其背書,衆人也就姑且相信了。即便他因為身材壯健,自稱已經十五歲了,可還是有人隐隐察覺到他的年紀并沒有那麼大。不過,就算再能猜的人,也頂多猜測他是靈州都督府内哪位屬官的公子,誰都不會認為,朔方節度使杜士儀會大膽到将長子給派了出來!可是,看着那個從杜廣元身邊走過,出現在他們面前的男子,哪怕自認為自己将來一定會做出一番事業的阿茲勒,也忍不住摒止了呼吸。那便是一言一行就可讓河曲大地風雲變色的朔方節度使杜士儀!杜士儀環視了一眼這形形色色的胡兒們,突然側頭看着杜廣元問道:“這幼軍的名頭,誰替你想的主意?”此話一出,阿茲勒等人登時勃然色變。難不成千裡迢迢來到朔方,結果卻是被人诳了?在父親以及其他人如同刀子一般的目光下,杜廣元頓時慌了,急急忙忙張口答道:“阿爺,是我自己想出來的主意,我見他們個個骁勇,就連女子都不遜男兒,卻一直在拂雲祠中被那些僧人壓榨。可我空口說白話,怎麼招攬他們?我想阿爺一直都對忠勇雙全的蕃人胡戶禮遇有加,就靈機一動想出了招攬幼軍這個主意!阿爺,我認錯,你别趕他們走,否則我就成了騙子!”見杜廣元二話不說直挺挺跪了下來,杜士儀不禁又好氣又好笑,當即厲聲斥道:“男兒膝下有黃金,别學着那些沒擔當的人隻會跪來跪去的,起來!”等到杜廣元耷拉着腦袋站起身,他沒有去看長子,而是把目光投注在了這些胡兒身上。他從不相信什麼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話,百多年來,大唐所用胡将蕃臣何止成百上千,叛亂的鳳毛麟角,大多數人早已被中原文化給熏陶成了比漢人更懂忠義。自從之前中受降城主将閻寬給自己上書,言道拂雲祠中胡兒聚居之事後,他心裡就有了些計較,難為杜廣元竟能想到幼軍這個名義。看着這些人,他的眼神漸漸溫和了下來。“你們的父母都不在了?”知道杜廣元是掰了一個理由诓騙了他們來靈州,阿茲勒原本心頭很是憋氣,可杜士儀開口呵斥了兒子,問他們的又是這麼一句話,他不覺沉默了。須臾,便有人忍不住提到親人離散,也有人說父母雙亡,幾十個人七嘴八舌說下來,縱使知道父母還在世的,也早已不通音訊形同孤兒。眼見衆人的陳情告一段落,杜士儀便颔首說道:“幼軍之名,廣元雖是信口開河說的,但我亦有如此心意。我治朔方,即便不能做到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但是,讓孤貧老幼全都居有其所,這是一定要做到的!廣元既說爾等骁勇,那麼,即日起,我在靈州都督府東北辟出屋舍,先給你們住下,若真的如他所言,那這幼軍之名,我當然不會吝惜!”那一瞬間,就隻見衆多胡兒眼含淚光,緊跟着,竟是有人忘情地抱在一起,發出了一聲喜悅的歡呼。塵泥之下慕青雲拂雲祠中的神龛中,曾經供奉着相傳能夠讓突厥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一尊佛像。然而,随着三受降城的建成,中受降城甚至将拂雲祠圈入城中,這座曾經庇佑突厥人的神祠,也就成了大唐的吉祥之地。多年以來,突厥幾乎從來沒有能夠通過朔方三受降城這條防線。就連每一個托庇于中受降城拂雲祠中的胡兒,也都是費盡千辛萬苦方才進入了中受降城,然後留在城中。相比在草原上颠沛流離随時會死,拂雲祠至少是個托庇之所。可呆的時間長了,他們便漸漸明白,拂雲祠中非故鄉。拂雲祠中既有胡僧,也有漢僧,但作為中受降城中唯一的佛寺,也是具有神祠之名的寶地,統兵主将一直都嚴格控制僧人的數量,以防麾下兵馬因為信佛而失了征戰之心,就連雜役都嚴禁雇傭,阿茲勒他們這些送上門的胡兒自然就成了免費的勞工。即便小小年紀的他們憑勇力能夠打赢拂雲祠中那區區一二十個僧人,可那會讓他們轉眼間失去立足之地,成為被滿城通籍的犯人!吃的是發黴的粟米,偶爾能夠見着一點油腥,蓋的是不能蔽體的薄氈毯,睡的是拂雲祠中最偏僻的房子,兩間屋子裡隻是用稻草薄薄鋪了一層,就連葦席都沒有,大冬天裡隻能彼此抱團取暖。午夜因為凍餓而醒過來的時候,阿茲勒也曾經想過自己死去的父母和家人,但那些記憶已經越來越模糊了。“阿茲勒,你怎麼不吃?”被人提醒了一聲,正在出神的阿茲勒這才回過神。他看了一眼手中,雖是粗瓷碗,但裡頭卻是黃燦燦的粟米飯,上頭蓋着幾片金黃流油的羊肉,蘿蔔青菜亦是透出一種新鮮的氣息。而這時候,其他人早已經狼吞虎咽大口大口吃着這些食物,甚至有心急火燎已經吃完的人摸着肚皮,心滿意足地打着飽嗝。來靈州城的一路上,他們雖是胡餅管夠,可怎麼比得上這樣舒舒服服吃上一頓熱飯熱菜?阿茲勒一邊快速填肚子,一邊卻又用眼睛掃了掃如今的屋子。和拂雲祠中那昏暗陰冷的小屋不同,這間屋子雖然陳設簡單,隻是設了大通鋪,但鄰近十月,屋子裡已經開始燒起了炭,讓人從外頭到心裡都是暖烘烘的。最初聽說杜廣元竟是虛詞诓騙了他們的時候,他曾經很是憤怒,可如今杜士儀開口給出了那樣的承諾,就連一貫極其多疑警惕的他,竟也有些安心的感覺。“誰是阿茲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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