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砂沉默地看着他,仿佛直到現在才真正地,第一次好好打量他。
依然是那張眉目如畫的臉,不笑的時候尤帶三分笑意,真正笑了卻讓人心裡發涼。唇角微微朝上鈎,會讓人産生一種他很溫柔的錯覺,倘若仔細去看,他眼中隻有涼薄與譏诮。
而如今,她到底是看出來了,隐藏在那涼薄後的疲憊與扭曲。
鳳儀被她看得有些不舒服,不由失笑:“做什麼這樣看着我?我臉上有什麼不對勁嗎?”
胡砂又看了他一會兒,才低聲道:“你……一直是這樣嗎?夜不能寐,每夜都到那個地方與妖獸厮殺?這樣的情況有多久了?為什麼不告訴師父?”
鳳儀斂去笑容,面無表情地下床,冷道:“問這些做什麼,我為何要告訴芳準?他能幫得上什麼?”
胡砂目不轉睛地盯着他,輕道:“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是青靈真君做的吧?你我既然都是被他拉到這裡,這件事你應當告訴我。”
鳳儀冷笑了起來:“告訴你又有什麼用?你能幫忙厮殺妖獸,還是能阻止夜夜離魂?你這種粉紅小女孩兒,腦子裡想的隻有男女之情,我便說了,你會放在心上麼?”
胡砂沒有被激怒,隻淡淡說道:“那你現在告訴我是怎麼回事,請你說給我聽。”
鳳儀搖了搖頭,轉身走到門邊,将大門推開,冰涼的海風一下子灌進來,将帳子吹得搖曳飛揚。
“沒有什麼好說的,隻是如今你也和我落得同樣下場,大家一起倒黴,我心裡倒比先前舒坦些。”
胡砂見他要走,不由急道:“二師兄!”
她是本能地将這三個字喊出了口,叫完便有點後悔了。他哪裡還算得上是她的二師兄?
鳳儀回頭朝她譏诮地笑了笑,道:“現在再來與我套近乎,是不是遲了?”
胡砂抿住唇,目中微有怒色。
鳳儀看着她,忽然歎了一聲,說道:“不聽話的凡人,自然要懲罰。我十七歲入了清遠拜師,隻過了短短十年的幸福日子。胡砂,那時候我和你是一樣的,對什麼都毫無防備,以為師父就是天,可以護我一生。然而這世上誰又真能照顧别人一生一世。四十五年……我已經有四十五年沒有安心睡過一覺了。那是什麼樣的滋味,你很快也會嘗到,到時候看你還能不能說些漂亮的大話。”
他擡腳走了出去,一面感慨:“胡砂,好好記着做夢是什麼樣的感覺,因為你以後再也體會不到了。”
冰冷的海風擦過她的臉龐,她禁不住打了個寒戰,想到他說四十五年不能睡覺,甚至忘了做夢是什麼,心中居然不知是怎樣的滋味。
天還黑着,夜還深,可她卻再也不敢閉眼,隻怕一閉上眼,就要回到那個荒原裡,一個人與那群怎麼也殺不完的妖獸厮殺。
有那麼一個瞬間,困到了極緻卻又不能睡,隻能用牙使勁咬嘴唇,用劇痛趕跑瞌睡蟲。她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憤怒,不知是氣什麼。
想到鳳儀種種可惡瘋狂的舉止,真恨不得讓他死在自己手上。再想到他眼裡的疲憊,卻又難受至極。
午後日光極好,灑在窗前案上,暖洋洋的。
鳳儀靠在窗前看書,寬大的袖子一直拖曳到地上。自從那晚之後,不緊不慢的人就變成了他,似乎再也不急着要水琉琴了,又好像對這個東西勢在必得,成日優哉遊哉的—忍不住的人不是他,而是她。
胡砂已經累得快要出現幻覺,兩眼紅得像兔子。
十天了,她隻要稍不注意合眼打盹,下一刻就是站立在荒原上與一群妖獸厮殺。殺到後來,她已經麻木,哪怕是回到現實中,都覺得那股血腥氣纏繞在周身。
疲憊像沉重的包袱,越加越重,壓得她喘不過氣。
這不光是身體上的,還有精神上的極度折磨。
她覺得自己所有精神、所有重量都壓在腦中一根弦上,岌岌可危,稍稍一點極輕微的刺激都讓她有發瘋的沖動。
鳳儀忽然合上書本,回頭笑道:“胡砂,還記得你剛去清遠那會兒,喜歡一個人躲在杏花林裡唱歌嗎?最常唱的那首叫什麼名字,怪好聽的,如今再唱一遍給我聽好不好?”
他是故意的,故意來撩撥她。
胡砂按捺不住暴躁的脾氣,不知從哪裡生出一股氣力來,狠狠地将枕頭砸過去,厲聲道:“你去死!快去死!怎麼還不死?”
因為沒睡覺,枕頭根本抛不遠,“撲”的一聲掉在了地上。鳳儀像是沒見到她發瘋似的,歪着腦袋還在回想:“我記得歌詞裡有什麼滿懷離恨,故人何處也。聽着耳熟,是誰的詞?”
胡砂覺得腦中那根弦再也撐不住,噌地一下斷了。她痛苦地捧住腦袋,渾身發抖,帶着哭腔喃喃道:“我不行了……忍不住了……我要睡一會兒,就睡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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