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折回車旁,脫下軍裝,看了眼陸嘯的外套:“脫下來。”陸嘯大氣都不敢喘,麻利地脫了外套遞給他,生怕自己還不夠熱情,他提着褲腰,哆哆嗦嗦地問:“褲子要嗎……”傅征剛穿好陸嘯的外套,聞言,頓了頓,瞥了他一眼:“不用。”陸嘯頓時松了一口氣。不要就好。傅征把拉鍊一口氣拉到頂,豎起的領口剛好護住整個脖頸。他攀着半人高的牆體跳上台階,躲在立柱後,守在酒店大堂的必經之路上。燕綏終于比劃好,往輪胎上打了兩槍,一前一後,槍法準得跟受過專業訓練一樣。傅征看得暗暗挑眉。槍聲一響,酒店内的雇傭兵警覺地望出來,許是沒想到有人會對他們的車下手,隻推搡出倒黴的司機出來探查情況。燕綏餘光瞥見有人出了酒店,又往保險扛上補了一槍。補完就跑,毫不戀戰。以至于根本沒看見那倒黴蛋剛出酒店就被傅征放倒。他速度快,酒店裡的雇傭兵還沒回過神來,人就被放倒在酒店門口,連一聲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隻抱着腿滿地打滾。燕綏火燒屁股似的跳上車,傅征緊跟着開了駕駛座的車門。眼看着酒店裡的雇傭兵回過神,紛紛追出來,傅征用力踩下腳下油門,改裝後的吉普馬力十足,引擎咆哮着,絕塵而去。開出幾裡地後,車内仍舊詭異得安靜着。車内目睹了整個事件的所有人都心情複雜地消化中……——良久,傅征擡眼,透過後視鏡和後座的燕綏對視了一眼。他的聲音低沉,聽不出什麼情緒:“能耐了。”車從土坡駛下,鑽進了巷道。兩束遠光燈雪亮,把車前浮動的塵埃都照得纖毫畢現。燕綏開過槍的手還在抖,真槍和biubiubiu鬧着玩的玩具槍到底不同,後坐力震得她虎口發麻,整條手臂酸痛不已。過速的心跳還沒平息,咚咚咚地跳着,聲音竟蓋過了輪胎打磨碎石的聲響。燕綏壓根沒想到傅征會跟着她下車,還……幫忙善後。剛才那件事,就是對她這個始作俑者來說,也太過大膽任性。更遑論傅征,人還是海軍特戰隊的現役軍官。這件事要是讓朗将軍知道,肯定先崩她幾個腦崩讓她長長記性。她瞄了眼傅征身上那件黑色夾克,又順着後視鏡悄悄打量了眼正專注開車的傅征。視野有限,燕綏隻能看到他那雙像浸在林間雪水上黑色晶石的眼睛,正注視着前方路況。估計是擔心雇傭兵會換車追上來,從剛才起他就油門猛加,開得飛快。燕綏做完壞事的興奮感湧上來,壓也壓不住。她輕咳了一聲,借着吸鼻子的動作抵住鼻尖,剛忍過那陣笑,結果轉眼瞥見跟小媳婦一樣坐在座位上的陸嘯,到底沒繃住。陸嘯對傅征有天生的弱者敬畏強者的心态,傅征借了他的外套沒脫還給他,他也不敢開口要。手上捧着的那件特戰服更不敢穿,生怕亵渎了。這會冷得瑟瑟發抖,唇色發青,還強裝鎮定。她一笑,本就等着聽她發表感言的一車人,這會都似有若無的打量她,試圖從她這裡聽到隻言片語。無論是感人肺腑的真情故事還是瞎編亂造的檢讨報告,她随便說點什麼都行。燕綏想了想,覺得這事自己應該道歉:“對不起啊,我這個人什麼都挺好的,就是有點記仇。”有點?路黃昏對她的說辭嗤之以鼻,明明是很記仇好嘛?燕綏嘴上說着自己不好,但語氣理直氣壯,好像她記仇就是理所應當的,絲毫沒有一點愧疚感:“我來之前花了重金跟安保公司雇了一個車隊,為的是一路平安暢通。結果這幫孫子卻憋着壞勾結了索馬裡人想再坑我一筆。你說我一個一毛不拔的資本家,怎麼咽的下這口氣。”辛芽聽得喉嚨“咕咚”一聲輕響,嗓子發癢。來了來了,燕總開始發表領導講話了……“我這小助理昨天以前看到這個世界最黑暗的一面頂多還是微博熱搜上那些晚八點檔家庭倫理狗血檔,他們都把辛芽的世界觀重鑄了,我弄壞兩輪胎算什麼?”聽得津津有味的胡橋聽到這算是聽明白了,這哪是檢讨和認錯,她明明是拐着彎地給自己脫罪……他眨了眨眼,用餘光去掃傅征。駕駛座上的人仿佛絲毫沒受這些話的影響,減速挂擋,目光專注。胡橋看在眼裡,隻覺得自家老大對燕總是真的仁慈……這事要是放路黃昏身上,狗腿都能打折好幾次了。傅征不接話,燕綏也沒再說下去。再解釋聽上去就像狡辯,不讨喜還會惹人嫌。她看出來了,傅征并沒有跟她計較的意思。車内一靜,傅征擡眼往後座看了眼。這種境外勢力,尤其在索馬裡這種有政府跟無政府狀态一樣的地方,就是犯罪也很難約束。光就她昨天淩晨的那番遭遇,讓她卸兩個輪胎撒撒氣,的确沒什麼大錯。否則在看穿燕綏意圖的時候,他就出手阻止了,哪還繼續縱容?引起傅征興趣的,其實是她那手槍法。他離得近,看得很清楚,她手腕力量不強,握槍的時候甚至手還在抖,但每回開槍幾乎都離中心不遠,顯然是受過訓練。前方下坡,傅征踩刹車減速,語氣也跟着徐緩:“這手槍法,朗将軍教出來的?”“沒。”燕綏回答得很真誠:“外公不喜歡女孩子舞刀弄槍太強勢,所以不怎麼教我這些。不過……”燕綏賣了個關子,這胃口吊得胡橋都忍不住轉身看向她,等她說完。她故意頓了幾秒:“朗家有個今年軍校剛畢業的,算是我表侄。他别的愛好沒有,就特别喜歡射氣球,跟他玩的久了,射擊射箭都會一點。”會一點絕對是謙虛了。不過傅征也沒挑破,他在記憶裡搜尋了一番,隐約記起是有這麼一個人,叫——郎其琛。就在他的部隊裡。——一路暢通無阻,三小時後,燕綏終于看到了從機場出來的那條黃土小路。機場就在眼前了。陸嘯是燕氏集團在埃塞俄比亞海外項目的翻譯,雖說項目已經在收尾階段,但缺了陸嘯還真得不行。是以,到了機場,三個人還要分成兩路。這一趟出生入死,辛芽和陸嘯倒是建立起了革命友誼,還在車上,就已經讨論起了等陸嘯回國,去哪哪餐廳慶祝一下此行大難不死。辛芽的小棉襖屬性燕綏一直知道,正聽着辛芽關照陸嘯要平安回來,轉頭她又春風煦暖地關切胡橋:“胡橋,你們什麼時候休假啊?”路黃昏搶答:“還有小半年,年前軍艦歸港。”豎着耳朵聽清休假時間的燕總笑眯眯的:“辛芽你等會把大家電話都記下來,等大家休假了,我做東,大家再聚聚。”說着,悄咪咪掃了眼傅征的臉色……嗯,面無表情。還挺沉得住氣。——燕綏這趟返程,中國駐索馬裡的大使館提前和機場做好了溝通。傅征出示證件後,機場工作人員并沒有加予阻攔便行了方便。在櫃台領了登機牌,航空公司的接引人員接引一行人去貴賓室稍作等待。陸嘯的航班更早一些,過了安檢直接去登機口檢票登機。半小時後,燕綏的航班也開始檢票。頭等艙的席位,前面隻排了一對夫妻,很快檢票通過輪到她和辛芽。燕綏的機票剛遞出去,又反悔——就這麼走了,怪不甘心的。她轉身,看向離她僅兩步遠的傅征:“這兩天,多謝傅長官的關照。”傅征微微颔首,客氣又疏離:“應該的。”燕綏笑了笑,她站在明亮的燈光下,饒有幾分未收整的狼狽,也因臉上那抹笑容顯得格外明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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