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表叔父剛升了工部侍郎,攜阖家老小來京中定居,因舟車勞頓,便讓阿溫先來打聲招呼。”無怪乎老夫人笑逐顔開,她在這府裡跟個孤寡似的,好容易能跟娘家人團聚,自然喜不自勝。
紀明夷也發自肺腑替他高興,“那便恭喜表哥了。”
上輩子因早早嫁進皇子府,沒來得及道賀,這回想必能喝杯喬遷酒。
她跟許從溫一向交情不錯,這位表哥雖比她們年長兩歲,卻跟女孩兒一般羞怯可愛,總是細聲細氣,聲如蚊呐,那時衆姊妹還想給他塗點胭脂再梳兩個丫髻呢,還是祖母憐惜侄孫臉皮薄,好容易制住了。
想起來紀明夷頗覺汗顔,她怎麼那麼會胡鬧?還跟紀明琪沆瀣一氣。
好在後來随着胡氏日漸厚此薄彼,姊妹間分崩離析,這樣的頑皮舉動再不會有了。
無獨有偶,許從溫也想起這樁烏龍,窘迫難當,讪讪道:“明妹莫要取笑。”
他總是喚她明妹,喚紀明琪則是“二妹”,親疏之别顯而易見。
紀明夷不禁感慨,上輩子嫁給陸斐之後,她便再未過問許家境況,一方面是為避嫌,另一方面也是怕陸斐吃味——現在想想是她自作多情,陸斐根本不稀罕她,又豈會在意她的目光停留在誰身上?
短暫神遊完,紀明夷望着對面笑道:“大表哥如今出息了,又生得這樣高的個子,我縱使想作弄你,也得先找幾個護衛将你按住才是。”
紀明琪撇撇嘴,“你不是才從宮裡回來?瞧你身上灰撲撲的,不去洗把臉再來見客?”
紀明夷看出她的不快,似是生怕自己跟許從溫多說兩句話似的——到底是小姑娘,那點心思昭然若揭。
放以前,紀明琪還看不上這位表兄,不過選秀已了,她又落下些微傷殘,可選擇的範疇不多了。許叔父升了侍郎,往後若在京城站穩腳跟,她大小也能混個诰命夫人——就算許從溫沒多少本事,她也會想方設法讓他出頭的。
印象裡許家并未再往上升,至于許從溫自己麼……他似乎對做官沒多少興趣,倒是更喜歡商賈,聽說還曾遊曆過大宛月氏等地,帶回許多奇珍異寶,成為民間故事津津樂道的佳話。
這對緻力于當官太太的紀明琪可是個不小的打擊。
紀明夷懶得管她,重生回來,許多事似乎都不一樣了,倘若這兩人有幸能走到一起,那也是他們的緣分。
至于紀明琪說她風塵仆仆……紀明夷低頭看了看襟上,倒是挺幹淨的,不過方才跟陸斐當面對談了一番,她心理有些抵觸,還是去去晦氣的好。
勻了面,另換了一身藕荷色襦裙出來,便看到許從溫在院中踱來踱去。
紀明夷體貼地道:“表哥需要更衣麼?我讓小厮引你過去。”
怕他亟需如廁——方才被紀明琪殷勤灌了許多茶水,怕是肚子裡漲得慌。
許從溫紅着臉搖頭,有些緊張地看着腳尖,“此番進城,家母有意在京中長住。”
“這是好事,”紀明夷溫聲道,“京中有名的書院不少,你也好潛心向學,準備來年大比。”
今年估計是趕不上了,當然許從溫的成績也不抱多少希望,上輩子他離名落孫山也就差了那麼點距離。
當然,人總得有點盼頭不是?
許從溫臉更紅了,忸怩半晌,方才蠍蠍螫螫道:“家母的意思,以後明妹可以常來走動,别生分了才好。”
紀明夷微怔,她又不傻,自然聽得出話裡的潛台詞,原來許家竟有意同紀家結親?
看樣子還不是突如其來的,莫非上輩子她定親定得太快,許夫人才被迫打消這念頭?
紀明夷思量片刻,“那表哥自己是怎麼想的?”
她雖然急于擺脫陸斐的糾纏,但也不想無端摧毀另一個人的幸福,倘若許從溫對她無意,隻是迫于母命才來奉承,那不如她親自開口回絕,省得傷及彼此顔面。
許從溫臉上幾乎要滴血了,刹那間仿佛又變成了兒時那個任人擺布的乖小孩,他鼓足勇氣道:“我自然……也是願意的……”
聲音卻漸次低下去,因為紀明琪向兩人過來了。
她臉上有一種不滿的神情,氣勢洶洶道:“許表哥,祖母正滿處找你呢。”
不知道還以為掉茅房去了,原來在院裡躲着私會——這個紀明夷可真是貪得無厭,處處都跟她争搶,但凡是個男人都不肯放過麼?
看着許從溫被強行拉回壽安堂,紀明夷唯有報以同情,紀明琪這人說簡單也簡單,說難纏也真難纏,但凡她認定的便會一條路走到黑,且永遠抱着一廂情願為你好的心思。
若娶了這麼一位賢妻,那可有得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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