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代積累之後,水匪勢力俨然成了一顆依附漳州的毒瘤。
楊蹇性情耿直、眼裡揉不得沙子,根本不鳥他們的供奉賄賂。他這一生,大大小小的水戰打了數百場,端掉的水寨也有百來個,死在他刀下的水匪更是不計其數。有些水匪冥頑不靈,墳頭野草兩米高,有些水匪敬佩楊蹇,反而被他折服,甘願成為他帳下一員,随他南征北戰。
楊思坐在甲闆上輕歎,“如此好漢,死在趙紹這種小人手中,當真是可惜了。”
兩岸群山連綿起伏,山間山岚彌漫,江風迎面吹拂灌滿了寬袖,吹亂了發絲,無端有種羽化登仙的錯覺。他有些舒服地伸了個懶腰,一派享受的模樣,嘴上的話卻帶着幾分惡意。
“趙紹這小人,當年還是便宜他了。”楊思道,“若不是他,楊蹇這等好漢怎會白白葬送。”
不管是亂世還是盛世,楊蹇這樣的人都是值得推崇表彰的。
“楊蹇前輩,的确是個英豪。”李赟贊同地點頭,他道,“可惜緣淺,當年僅有寥寥數面。”
李赟與楊思穿着一身華服,後者像個不谙世事的嬌貴郎君,前者像個安逸富貴的富家老爺。
他們裝成這樣,自然是為了當誘餌哄騙附近的水匪上門搶劫。
隻是附近的水域的水匪神出鬼沒,一直沒啥動靜,他們閑得無聊,幹脆纏着齊匡講講漳州境内的名士名人打發時間。齊匡最推崇的愛豆便是前上司楊蹇,看楊蹇都是帶着一米厚的濾鏡。他從對方年少事迹開始講,滔滔不絕講一個時辰。因此,楊思和李赟才有了上面的感慨。
為了勾引水匪上鈎,李赟等人僞裝成做生意的商賈隊伍。生怕水匪消息不靈通或者不肯上鈎,他們還早早放出了風聲,說要帶着十萬石糧草運往漳州境内高價售賣,賺一筆戰争橫财。
一些嘴上說着“義匪”、“盜亦有道”的水匪,最讨厭這種商賈,來一次搶一次,極易上鈎。
李赟起初還有些懵,不知齊匡這番安排的深意。
“這樣……他們真能上鈎?”
十萬石糧草就十萬石糧草呗,為何還要強調“運往漳州高價售賣”?
楊思啧了一聲,嗤笑道,“漢美這就不懂了,哪怕是水匪,說到底也是人,哪有人不好面子呢?搶掠普通百姓沒啥油水還會被罵,搶掠黑心商賈就沒什麼負擔了,人家反而覺得自己是為民除害的英雄。那些‘義匪’最喜歡挑有錢、名聲有損的商賈下手了,油水足還賺名聲。”
他這麼說,李赟就明白了。
不過——
“匪就是匪,不管被搶的人做了什麼,盜匪搶掠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就是犯罪。一群盜匪還會覺得自己是為民除害?”李赟眉峰皺得能夾死蚊子,“借口再多,不過是一層遮羞布罷了。”
楊思笑得開懷。
“漢美這麼想是沒錯,但架不住普通百姓好糊弄啊。”
齊匡也附和着道,“軍師說得不錯,漳州流域的确有不少自稱‘義匪’的,專門打劫有錢商賈,自诩為‘劫富濟貧’,他們‘庇護’當地漁民不受其他匪寨侵害,于是受恩的漁民将他們奉為英雄,更有甚者,還有漁民主動為水匪通風報信或者在家中立長生碑供着……”
李赟搖頭道,“這可真是稀奇,百姓未免也太好糊弄了。”
楊思道,“漢美,這故事教我們一個道理,你猜是什麼道理。”
李赟擰眉想了會兒,不确定地道,“名聲?”
楊思笑着撫掌,“對,做什麼事情都要扯個好名聲的虎皮大旗。隻要這名聲夠硬,哪怕你做的是殺人放火、奸銀擄掠的勾當,百姓也會覺得你做得對、做得好,為你鼓掌呐喊。”
李赟道,“先生這是教壞人。”
楊思笑着道,“教壞人?這還輪得到我來教?你扭頭瞧瞧咱們主公,這才是行家能手。”
自家主公幹壞事,哪次不是這麼做?
李赟面色一沉,說道,“我等豈可背後議論主公。”
楊思揮手道,“哪怕主公聽到了,她也沒什麼意見的。”
這時候,李赟耳尖聽到一句話。
“不,她很有意見。”
李赟爆喝一聲,“誰躲在那裡!”
媽呀——
被發現鳥!
李赟猛地起身,踹開遮擋的門闆,拎貓似的抓着後領子,一把将躲在後面的人抓了出來。
“壯士好臂力!”
分明被抓了個正着,那人不僅沒有半點兒心虛,還為李赟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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