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二小姐終究是要離開了。王爺說要将她送去北方榮城上女學。而他怕是終生不能走出王府不能脫離了王爺的控制,罪孽深重逃不掉,也不想逃。他不由自主生出了幾分妄念,希望等二小姐學成歸來,他還能活着就好了。至于怎麼個好法,他無法形容,總之能再看到她如此開心笑顔,他經曆更多苦楚也覺值得。先王妃笑起來,應該就是這個樣子吧?如果沒有他那個惡棍父親,如果不是他這個孽種降生,她應該一直都會這樣開心地活在王府被王爺百般呵護,而大少爺也有母親疼愛照顧。當晚,王爺将妻子兒女聚了一桌,都在博雅園裡守歲。淩晨,二小姐才被人攙扶着回到了春和園内。廿一一直是跪在院子當中,天氣冷加上他小心,身上雪沒有融化,凍了一宿,仍維持着昨日堆好的雪人樣子。秦瑤一身酒氣沖到“雪人”邊上,醉醺醺問道:“喂,剛才守歲我許了心願,你可知我許的是什麼?”廿一隻是身上堆滿了雪,頭臉均露在外邊,他看出秦瑤喝醉了,應該不曉得正對誰說話,他于是小心翼翼敷衍道:“主人,許願不能讓人說破,否則就不靈了。”“那你是否許願了呢?說來讓我聽聽。”秦瑤似乎根本沒聽懂廿一的意思,又像是偏偏故意為難。小秋攙扶着二小姐,好言哄着說道:“二小姐您醉了,天氣涼您趕緊回房休息吧?别與那賤奴扯無聊的話。”秦瑤才不理會旁人,倔強道:“我沒喝醉,本小姐酒量千杯不倒,王爺都誇贊了。你們别壞了我的雅興。廿一,我知道是你,我問的就是你,你說不說?”除夕許願是愈城的風俗,無非是對來年的美好憧憬。過去的十六年,廿一從不曾像人那樣過節許願,多數情況不是受傷昏迷就是餓着肚子饑寒交迫蜷縮在不礙事的地方,能有吃喝就已經是難得,顧不上想更多。所以二小姐的問題,讓他有些茫然。然而他不敢繼續沉默什麼也不說,又因心底妄念盤桓不散,他于是大着膽子回答道:“下奴許的願是希望能侍候主人去北方榮城看看。”别人都說,許願講出來就不靈了。那麼他現在應該就可以死心了。誰知秦瑤意味深長地笑道:“廿一,你許的願望,說不定能實現呢。”她的笑容那樣美,因醉酒而暈染嫣紅的臉頰仿佛散發着誘人的光芒一般,她漆黑的眼眸裡亦是滿含喜悅。廿一心頭妄念沒有湮滅,又因為她的話她的笑愈演愈烈。40前途路渺茫初六、初七連着下了兩天凍雨,期間夾雜着小雪,比往年這個時節寒冷許多。然而初八,王爺還是将秦瑤送出了家門。秦瑤自己也很願意早點離開。絕對不是因為她嘴上說的多麼忠于王爺,恰恰相反,她在望不見王府的地方偷偷摸摸長出了一口氣,多日來越發嚴重的壓抑感覺,夾雜着對王爺的恐懼和敬畏這才稍稍減輕了一些,整個人如出了籠子的鳥兒,可惜腳上還拴着一條金鍊子,并非自由隻是放風而已。秦瑤知道前途路渺茫,正像這陰晴不定的天氣,又似被風雪凍雨翻攪的滿是爛泥的土地,夾雜着也許永遠也猜不到躲不開的陷阱。她喘了幾口氣,依然郁結在心,無法真正開懷。透過車窗,秦瑤能看到耀武揚威的秦三才,剛剛高升的他換了一身體面的新衣,特意挑了一匹高頭大馬騎了,表現得兢兢業業督促着全隊人馬前行,不過他生相猥瑣總讓人覺得是小人得志的滑稽模樣。秦瑤心底禁不住好笑。此次出行随從總管事是秦三才,他主動毛遂自薦,她則是順水推舟賣個人情。換了别的小姐未必會看得上秦三才的能力和品行,不過秦瑤最喜歡用這樣的人。通過這段時日的接觸觀察,秦瑤覺得秦三才是個真小人,最在乎的就是錢财和面子,隻要抓住這兩點,使喚起來相當容易,比那些看似純潔高尚品行端正卻讓人無法琢磨他究竟想要什麼的人好控制。再者秦瑤清楚,出門在外尤其是此行真正目的并不是去做好事,帶個忠厚老實一身正氣的人說不得良心泛濫根本是唱反調,秦三才奸猾狡詐心黑手辣,到時秦瑤自己不忍或不敢下手做的,都能讓秦三才代勞。另外就是秦瑤一己私欲,心想着萬一事情敗露要跑路求生,那她絕對能狠下心将秦三才當墊腳石替死鬼,過河拆橋。對王府裡别的管事,她還真有些舍不得。護衛、家丁、小厮、丫鬟、婆子足足帶了三十多口子人,秦瑤出行的隊伍浩浩蕩蕩,除了她的豪華馬車,後面還跟了三車有身份的女仆和四大車裝的滿滿當當各色行李。護衛和有身份的男仆都是騎馬代步,小厮們多數是徒步跟從。而廿一,整隊人馬中唯一的奴隸,則被視為牲畜。出發的時候他是雙手被繩索捆綁,由一個小厮牽着,先是充做馬凳依次跪在每輛車前侍候着主子和女仆們上了馬車,接着是像那些備用的騾馬一樣被拴在了行李車後面跟着小跑。廿一此時雖然沒有腳鐐磕絆,不過道路濕滑泥濘,凍雨結冰,傷痕累累的赤腳走不遠就已經寒冷僵硬痛得麻木,仿佛與身體分了家。上一次随着二小姐外出賞紅葉,對于廿一而言還算是不錯的回憶,但是這一次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昨天王爺叮囑秦三才,特意給廿一立了十日一次例行刑責的新規矩。昨晚上算是第一次,藤鞭五十下,以後按這個數字,用什麼鞭子什麼棍子怎麼打打哪裡都由秦三才決定,若是廿一不老實犯了錯,刑責可以翻倍。廿一昨晚上前半夜是被倒吊着打了五十鞭,後半夜又被秦三才派去磨坊推磨,一宿沒睡。五十藤鞭比那五股生牛皮的鞭子弄出的傷少一些輕一些,可畢竟還是将舊傷打得綻裂,又是一宿未睡辛苦勞作,廿一到現在能維持清醒,全靠着深厚内力支撐。受刑幹活,廿一都是舍不得穿着那件舊夾襖,一般是赤着上身,直到早上出門他才在身上套了一件單薄破爛的外衫,仍是不想将那舊夾襖污了。其實廿一現在穿的外衫最初也算是齊整體面料子柔軟色彩鮮亮,由二小姐親自縫的第一件看起來還像樣子的衣服。不過穿出來才一日,秦三才就覺着紮眼,逼着廿一在泥地裡打滾又狠狠抽了他一頓鞭子,總算将那衣服弄得本色全無破破爛爛,符合了一個低賤奴隸的身份。好在二小姐并沒有過問衣服為何變成了這樣,廿一心想,或許二小姐根本不曾意識到這會是同一件衣物,否則他還真不好交待。按照以往的經驗,得罪哪一頭最後挨打受罰的都是他。聽說二小姐去北方要住上很長一段時間,别的仆人們都是各自帶了一些行李,唯有廿一思量再三,除了身上穿的衣服褲子這兩件之外,就隻帶了那件舊夾襖和二小姐賞賜的毯子。他一早幫忙搬運行李收拾馬車的時候,悄悄将自己這點家當壓在了行李車最底下,混在鋪墊車子的毛氈之中,盡量減少存在感,免得引起秦三才的注意。從愈城到榮城至少要多半個月的行程,榮城地處北方,比愈城寒冷許多,廿一隻是希望到了那裡他還能有禦寒的東西。與其指望甯家宅子裡可以撿到合用的破爛,還不如提前帶上兩件藏妥了以防萬一。至于吃飯喝水的器物,廿一并沒有将這些天用的那個大瓷碗帶出來,就留在了王府,說不定别人撿到了還能廢物利用。其實像他這種低賤奴隸使過的東西,又是易碎的,出門在外沒人會願意幫忙保管,生怕沾了晦氣。他又不可能将碗拿在手裡挂在身上,求人自取其辱不如不費那心神。反正奴隸吃的也就是喂馬的剩料,粗黑的糠餅,用手掰着放嘴裡用不着碗;喝水就趁着被派去拎水或是洗刷馬兒的時間,在溪邊井邊解決,倒也不必犯愁。王爺讓大公子秦放送二小姐一程。向榮城走是該出北門,可二小姐提出臨行前去先王妃陵寝拜别一番。此舉讓王爺和大公子都甚為滿意。于是這一行人是出西城門,直奔先王妃陵寝的方向。廿一漸漸發現道路熟悉,大隊人馬是去往先王妃陵寝的方向,他心頭怎麼也壓抑不住生了幾分妄念。廿一早覺得這次王爺應該不隻是單純地送二小姐去北方讀女學這麼簡單。以平南王的财力,在榮城買地置宅相當簡單,何苦讓二小姐借住在富商甯家?難道王爺找了十幾年,終于發現那惡徒是藏在甯家不成?倘若是這種推論,那又為何讓二小姐涉險接近呢?除非是王爺有了更深遠的陰謀籌劃,才會讓二小姐不遠千裡離開王府親自去做什麼。如此一來,廿一不免懷疑自己恐怕沒有希望再活着回到愈城。秦三才早上幾乎搬空了刑房,将這些年來為廿一特制的各種刑具隻要輕便好拿的全都裝箱子帶上了。就算沒有平時小懲大誡的毒打,隻用那十日一次例行刑責,以秦三才的手段将人整治的死去活來不是難事。所以廿一開始期待,能在離開之前,最後一次去先王妃的陵寝看看,哪怕是遠遠磕幾個頭,也算是與母親拜别。他甚至盤算着,一定要想個辦法懇求二小姐,将來能将他的骨灰帶回,撒在先王妃的墳前。像他這種背負罪孽而生的人,注定死後要下地獄吧?生不能為母親帶來快樂,死不能陪伴母親身旁盡孝,唯有将骨肉以那種方式還回,希望母親不要嫌棄。當然也許他的結局是被棄屍荒野,或者連屍骨都是殘缺不全,沒有人肯願意幫他帶骨灰。
請勿開啟浏覽器閱讀模式,否則将導緻章節内容缺失及無法閱讀下一章。
相鄰推薦:徐徐+番外 華夏少年闖西甲 重生之男神崛起+番外 秦皇漢武看我校曆史作業評選 清瀾傳+番外 把他賣給我 大英雄狄青 你謀殺我的樣子很美 男神欠我一條命[星際]+番外 抵死纏綿的痛楚 王爺寵着的瘋批王妃 禦用俠探+番外 病 星際奶爸 垃圾桶裡的灰姑娘 女國 他,來自女尊 情纏·醉缱绻 帝國的萌寵 雲翻雨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