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燈無月不娛人,有月無燈不算春。春到人間人似玉,燈燒月下月如銀。滿街珠翠觀燈女,畫舫笙歌樂銷魂。不展芳尊開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胡學士抑揚頓挫,貼合着整首詩的意境,一氣呵成地背誦下來,便将一副熱鬧的西湖上元景象,活靈活現展現在衆人眼前。衆秀才聞之無不心服,暗道,确實非吾所能及……在座衆位大人,已然品評過這首詩,但此刻再聽,卻又有新的感受。起先他們覺着這首詩平白直叙,談不上煉字和雕琢。但才氣順流而下,渾然天成,令人耳目一新,大呼過瘾。此刻再品,他們更真切感受到詩的意境空靈高遠,卻又極有人間煙火氣息,那似乎就是他們一直以來,在尋找的東西……詩詞發展到明朝,已經進入了瓶頸期,在國初四傑被太祖悉數弄死之後,更是落入了萬馬齊喑的境地。幾十年來,詩人們一直尋求突破,但窮盡辭工者難免流于浮豔,返璞歸真者往往失于直白,整個詩壇陷入漫漫黑夜,找不到方向。再加上這次作詩的都是在校的生員,生員們以舉業為要,并不放多少精力在詩詞上,是以水平都是一般。這就不難理解,胡廣與諸位老大人為何會看得那麼快了。換成誰,翻看那一摞摞臨時抱佛腳,堆砌典故辭藻的玩意兒時,都沒有心情仔細品味,不過是應付公事罷了。也就不難理解,他們看到一首超凡脫俗的詩時,會是何等的興奮了。真如大夏天吃到了冰鎮酸梅湯、在黃土塬上看到一叢綠一般……“唔,好詩好詩。”最早發現這首詩的,是杭州知府虞謙,他攏須贊道:“諸位快聽我念這首,我為大明朝發現了個白樂天。”衆人聞言大感興趣,都擡起頭,聽虞知府緩緩念道:“有燈無月不娛人,有月無燈不算春。春到人間人似玉,燈燒月下月如銀……”虞謙念完之後,衆大人回味良久,才紛紛歎氣道:“這份才華,天造地成,我等難忘項背……”“解學士當年曾說,‘高才不需用典,才氣綽綽有餘,何需尋章摘句?’”胡廣也大加贊許道:“今日聽聞此詩,才知道解學士所言誠然。”說着高舉酒杯道:“當為詩此浮一大白!”“當浮一大白!”衆人紛紛舉起酒杯,幹杯之後,有人笑道:“僅憑這一首詩,我大明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方向我已經給你們指出來了,至于将來能達到何等成就,一看爾等天分,二看爾等努力,好自為之吧……”“學生受教了!”生員們激動得一塌糊塗,這可是大宗師的教誨啊,他們仿佛看到了一條通往詩神寶座的金光大道…… 提學的賞識“呵呵,盛世上元夜,學士教孺子,必是一段佳話啊……”見胡廣說完了,那位據說也是小吏出身的鄭藩台站起來。幾十名舞姬端着托盤上來,每個托盤上一個高腳夜光杯。“葡萄美酒夜光杯,來來,年輕人們,滿飲此觞,感謝學士的教誨!”他端着酒杯站起來,笑吟吟朝胡學士敬酒。胡廣一飲而盡,臉上洋溢着滿足的笑容,他甚至覺着,解缙一直不出來也挺好,自己還能過足文壇盟主的瘾。鄭藩台也一飲而盡,兩人相視一笑,望向那群年輕人,催促他們把杯中酒一氣喝幹。衆秀才受寵若驚,都趕緊一飲而盡,王賢自然也不例外。唯有站在他一旁的于謙,沒有去接那托盤上的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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