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眼看快到最讓人期待的十個名額揭曉之際,于奉卻停下了手來。盡管四周催促聲不斷,可見他遲遲不動,圍觀榜單的人群漸漸安靜了下來。這時候,就隻聽于奉高聲說道:“今歲入等結集印書的,也并不是沒有,更何況這是品評學習揣摩的好東西,一時自然人人頌揚。而遠在人群之後的杜士儀見柳惜明神情勉強,他便似笑非笑地說道:“京兆公真是大手筆,這官印等惡人自有惡人磨!杜十九郎奪下了解頭……是杜十九郎奪下了解頭!此起彼伏的嚷嚷聲讓柳惜明整個人如堕冰窖,眼前一片黑暗。可就在他這樣嚴重受挫的情形下,卻有人全然不顧地哧笑了一聲:“哎呀,我剛剛似乎聽到有人說時也命也,這會兒杜十九郎果然一舉奪魁,這還真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杜十九郎,今兒個沒說的,我立時讓人去包下平康坊北門南曲最有名的王七娘家,給你廣邀今年京兆府等第之人,大家好好慶祝慶祝!”說到這裡,姜度頓了一頓,這才笑容可掬地看着柳惜明說道:“不知道柳郎君今科等第可有份否?”柳惜明早就領教過姜度那損人不利己的惡癖,再加上兩人明争暗鬥他總是落在下風,這會兒他整個人都因為解元旁落而心灰,更沒興緻與姜度相争。然而,他畢竟還想知道今歲是否入了等第,因而隻能強自咬牙,不理會這冷嘲熱諷。又過了好一會兒,他終于看到自己支使出去的那個從者擠開看榜人群回轉了來。他甚至沒看清楚其人大汗淋漓的臉便急急忙忙地問道:“如何?”哪怕不是第二第三……隻要是入了前十等第,至少還能挽回面子!那從者猶豫片刻,見柳惜明的表情異常焦躁兇狠,他隻能舔了舔嘴唇,很不自然地說道:“今歲京兆府解試,郎君得了解送……”“我問你名次!”“第……第四十二名。”倘若說剛剛解頭為杜士儀奪去,柳惜明就已經猶如晴天霹靂一般,此刻聽到這個完全在意料之外的名次,他頓時呆若木雞。可旁邊偏偏有個哪壺不開提哪壺的人,姜度竟是嘿然一笑,又陰恻恻地問道:“不知道今歲京兆府解送,總共取多少人?”那柳家前去看榜的從者絲毫不敢答話,然而,早早就擠進人群去的赤畢這會兒卻也排開人群大步過來,人還未到便聲若洪鐘地說道:“恭喜杜郎君,賀喜杜郎君!今歲京兆府解送四十二人,杜郎君占了鳌頭,至于郎君提到的那位張簡張郎君,等第第七,明年省試及第有望!”話音剛落,姜度便撫掌大笑道:“哎呀,沒想到柳十郎竟是如此僥幸,這忝附京兆府解送榜末,正好可以擠進明歲省試,可喜可賀!”盡管窦十郎才從杜士儀那兒聽說了王維今歲錯過京兆府試的緣由,心中也頗為惱火,可杜士儀并未明說是柳惜明幹的,這會兒見其連遭打擊面色慘白,他頓時皺眉說道:“姜四郎,柳十郎已經夠不好受了,得饒人處且饒人。”姜度卻哪裡會嘴上留情,當即哂然笑道:“窦十郎,若是你也被人算計得從奔馬上墜落險些沒丢半條命,那就不會這樣濫好心了!”榜末……竟然是京兆府解送的榜末!于奉,我要殺了你……不,我一定要讓你去最兇險的窮鄉僻壤,讓你一輩子不能翻身!柳惜明全然沒聽到姜度和窦锷的那番對答,掉在榜末的消息便猶如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完全把他給壓垮了。他不自覺地手一松缰繩,整個人搖搖欲墜,繼而竟是從馬背上翻下。旁邊幾個從者見勢不妙慌忙搶着上前攙扶,可依舊動作慢了一拍,生生讓人一頭磕在了這府廨前頭墊了青磚的十字街上,腦門上立時留下了清晰的紅腫。見柳惜明一時牙關緊咬渾身抽搐,幾個從者一時都慌了神,卻不料就在這時候,身後卻是傳來了一個冷冽的聲音。“都讓開,這會兒若不救治,送回家就來不及了!”見那些愕然擡頭的柳家從者先是吃了一驚,随即面面相觑猶豫不決,杜士儀頓時哂然一笑。而這時候,姜度便懶洋洋地說道:“杜十九郎的醫術雖不是頂頂高明,但好歹還救過墜馬的我,料想你們家郎君未必會比我那會兒更嚴重。不想讓人救就擡回去,沒人攔着你們!”沒有他這句話,柳家諸從者還要再躊躇,此刻卻連忙都讓開了。此時此刻,走到被平放在地上的柳惜明跟前,想起此人驕橫自大,一次又一次用各種各樣的下三濫手段算計别人,此刻卻和那中舉之後欣喜發狂的範進同樣光景,想到杜思溫悄悄透露給他,道是柳惜明先天便有俗稱羊角風的癫痫,隻是柳家秘而不宣,他也是因緣巧合得知,杜士儀不禁冷笑了一聲,蹲下身徑直就在柳惜明的人中上重重掐了下去,随即左手掏出針包,解開柳惜明的衣襟,閃電式地在其身上紮下三針,下一刻,他便聽到了一聲吃痛的呻吟。看着抽搐漸漸停止,随即緩緩睜開眼睛的柳惜明,杜士儀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輕輕叫了一聲:“柳郎君。”盡管那聲音異常溫和,可是對于好容易清醒過來的柳惜明來說,聽在耳中卻有一種嗡嗡的回聲。然而,他很快就知道,這絕不是自己的錯覺。“柳郎君所求,應該是解元,若争不得,然後再求等第,我沒說錯吧?隻可惜,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雖則王大郎并不是藏不住秘密的人,可王大将軍何等缜密仔細,能把宮中廄監都打理得井井有條,更何況這次平白無故背了這麼一個大黑鍋?所以,倘若知道柳郎君和王大郎在出事之前一度常常來往,屏退外人密談,你說王大将軍會作何感想?”柳惜明這才一下子意識到,自己為何竟然會掉到那樣奇恥大辱的名次,一時目眦俱裂。然而,杜士儀并沒有就此打住,而是又似笑非笑地說道:“更何況,你這次實在是心太大了,膽子太大了。要把火頭燒到那兩位貴人頭上,而且最終還是險些王大将軍背黑鍋,你覺得消息傳揚到那兩位耳中,會作何感想?關中柳氏,世代豪富,門第尊貴,可就因為你這不肖子弟闖出了如此一件大事,此番可不是這麼容易過關的!”說完這聲音極低的一席話,他看也不看牙關咬得咔吱作響的柳惜明,徑直站起身來。然而,轉身才走了兩步,他便頭也不回地說道:“對了,太原王十三郎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再調養兩天就沒事了。隻是窦十郎已經答應了我嚴查此事,隻希望柳郎君挑選的人,能夠手腳麻利,收拾幹淨所有首尾。”前頭杜士儀對柳惜明低聲說了些什麼,姜度和窦锷都不甚了然,可此時此刻這最後一番話,他們全都聽清楚了。姜度自己被算計過一趟,如今早已形成了思維定勢,立時斷定這勾當是柳惜明幹的。而窦锷則稍稍遲疑了片刻,待見柳惜明失魂落魄的樣子,他方才信了七分,心頭不禁分外鄙薄。真才實學拼不過便玩這樣的幺蛾子,活該今歲落在最後一名!關中柳氏教導出這樣的子弟來,當家的真該一頭撞死!“杜郎君,杜郎君!”随着這個聲音,張簡滿面紅光地快步沖到了杜士儀跟前,雖則使勁按捺那股狂喜的情緒,可壓了再壓,仍免不了露出了十分喜色。他完全沒看到後頭柳家那些從者簇擁在當中的柳惜明,激奮不已地說道:“我邀了今歲京兆府等第的其他人,大夥開一個小宴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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