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花有點别扭地僵直着背。張德柱幫她把座椅的靠背往後調了調,或許是察覺到彩花的緊張,張德柱沒有再說什麼。兩個人無聲地坐在車裡,車子朝着縣城的方向疾馳着,路程已經走了一大半了。
彩花有些心煩意亂地坐在那裡。現在,李婆婆該午睡起床了。發現彩花不在,她一定會認為彩花是不知道跑去哪裡偷懶去了。緊接着李婆婆就會搬一把闆凳,坐在門口等着彩花回來。彩花遲遲不回去的話,她就會指桑罵槐地開始說一些很難聽的話。
不過,彩花再也不會回去了。彩花在自己的枕頭下放了一張字條,告訴李大壯,如果願意和她離婚的話,那麼彩花會慢慢攢錢把彩禮錢還給他。如果李大壯不願意離婚,那麼他這輩子都别想知道彩花跑到哪裡去了。彩花給了李大壯五天的考慮時間,五天後她會帶着身份證件在縣民政局門口等他。
“咱們這就快到了。”張德柱突如其來的說話聲把彩花吓了一跳。張德柱從車上的儲物盒裡拿出來了一根香煙,剛放到嘴邊,似乎是顧忌彩花還在車裡,也就沒有點燃,隻是放在鼻子下聞了聞,然後夾到了耳朵上。
彩花點點頭,勉強地笑了笑。其實李大壯在家裡也抽煙,并且完全不會考慮彩花舒不舒服。哪怕是嫁人之前,在家裡的時候彩花的父親也會抽煙。彩花早就習慣了被無視。
見到了黎璃姐說的那個人,該怎麼說呢?還有,今天晚上該到哪裡去歇腳呢。彩花看着路旁那些整齊的梧桐樹,想。不愧是縣城,路都修得又平整又寬闊,兩邊還有路燈。路上的汽車還有自行車也多了起來。
彩花有些好奇地把臉湊到窗戶上看着那些小汽車——人是怎麼把這種方方正正的小鐵盒子開得那麼快的呢?還有那邊的那個年輕女子,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大,頭發居然是卷卷的,像畫報上的外國人一樣,但是長相卻還是本地人的臉……城裡女人的裙子都這麼短,又短又緊,但是看起來真好看……
“咱們是先去吃點東西,還是先去縣小學找人?”張德柱出聲詢問彩花的意見。
“我不餓。”彩花回過神來,小聲說。她現在隻想先去黎璃給她的那個地址那裡,看看有什麼自己能幹的活,好快點在縣城裡站住腳。何況彩花在李大壯家也是餓慣了的,每次都要給李大壯和李婆婆端茶倒水,直到把他們倆伺候舒服了才能坐下吃飯。
張德柱點點頭。車子還沒有開到縣小學,張德柱踩了一腳刹車,放下了手刹。
“這是……這是到了嗎?”彩花左右看看。這裡看起來是一條小吃街的樣子,有很多攤位和小店。彩花記得黎璃和她說過,讓她去一個學校找什麼人來着。這裡怎麼看都不像學校的樣子。
“你在車上一等,我去買點吃的。”張德柱解開安全帶說,“你本來就有低血糖吧?如果不吃點東西,待會會難受的。再說了我肚子也有點餓——你想吃什麼?”
“我都行。”彩花說。她在吃飯上從來都不挑,在李家的時候剩飯剩菜都交給她,甚至一些有點馊掉的飯菜,李婆婆嫌浪費,也會讓彩花熱一熱吃掉。
張德柱點點頭,推開車門跳下去,很快就拿着兩個紙袋回來了。張德柱把其中一個紙袋放到彩花手裡:“給,趁熱吃吧——不知道你吃不吃辣,就沒讓老闆給你放辣椒。”
紙袋裡裝着熱乎乎的肉夾馍,白吉餅夾着切碎的醬肉,肥瘦相間的碎肉塞得滿滿的,醬汁都要從紙袋裡流出來了。聞着肉夾馍那香噴噴的味道,彩花這才發覺自己的肚子早就餓了。
“多少錢,我給你?”彩花慌忙想要從口袋裡找錢。
“不急,吃完再說。”張德柱三口兩口的把自己那個肉夾馍吃完,把一個裝着水的水杯擰開蓋,遞給彩花。
彩花一隻手拿着肉夾馍,另一隻手拿着水杯,沒辦法從兜裡拿錢,隻好先吃起飯來。
這個餅子裡面夾了很多肉,醬汁把餅子也浸得軟塌塌香噴噴的。彩花大口大口地吃着,也顧不上什麼形象了。
好在張德柱并沒有在看她。坐在旁邊駕駛座上的張德柱伸手把後視鏡扳過來,嘴裡不知道哼着什麼歌,對着鏡子撥弄了兩下自己的頭發。他開了一下午的車,倒是不怎麼累的樣子,精神很好。
“我吃好了。”彩花把自己那個肉夾馍吃完,又從兜裡找出來一塊幹淨的手絹,把張德柱的水杯好好地擦了擦,還給他說。
“行,那咱們出發了。”
張德柱點點頭,發動車子往縣小學的方向去了。
彩花從兜裡找出來黎璃給她的那個信封,從裡面摸出來一個一塊錢的鋼镚,放到張德柱的車子儲物盒裡。她不知道剛才吃的那個香噴噴的大餅夾肉要多少錢,不過還是先把錢放下吧——彩花還記得黎璃說的話,不能欠這個人的。
另一邊的李大壯家,李婆婆午睡起來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扯着嗓子叫彩花給她倒水過來。
“彩花!給我倒水!快點!”
她連着喊了幾聲,都沒見彩花應答。李婆婆這才翻身從床上坐起來,趿拉着拖鞋,嘴裡嘟嘟囔囔的。
“小賤蹄子,一天到晚的耳朵像是聾了一樣,聽不見東西,看我不把你耳朵擰下來……”
李婆婆猛地推開彩花卧室的門,卻發現屋裡沒人。
彩花帶走的東西少,她屋子裡的東西看起來和平時也沒有什麼兩樣。李婆婆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她又走到廚房裡去看了看——碗筷都已經洗涮好了,吃完的剩菜也好好地放在碗櫃裡。原本放在水缸旁邊的水桶也不見了——彩花應該是去挑水了。李婆婆這才放下心來。
其實這也是彩花的小聰明。她知道李婆婆看見自己不在一定會去卧室和廚房找,于是她就把李大壯家的兩隻水桶連着扁擔一起扔到了屋後的雞窩裡,這樣李婆婆就會以為彩花是去挑水去了——至于以後會怎麼樣,李家母子就算喝雞屎味的水也和彩花沒關系了!
直到日暮西山的時分,李婆婆這才發覺出不對勁來——彩花怎麼還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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