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了閉眼,沈夜冷冷凝視着姬偃,道:&ldo;也罷!姬偃,下次再見,你我之間隻能活一人。&rdo;姬偃淡淡道:&ldo;這也是我想說的話。&rdo;沈夜捂着傷口,立刻從姬偃的面前離開。他離開後,海面再度歸于甯靜。姬偃回到碼頭上,樂無異正抱着初七哭。在察覺到姬偃過來時,他護着呼吸漸漸微弱的初七,惡狠狠地瞪向姬偃,道:&ldo;不許過來!!&rdo;這是初七做了一個夢。一個冗長的夢。一個與他有關,又或許無關的夢境。在那個夢裡,有他,也有主人。夢裡的那個他與他不同,那個他會露出溫暖的笑容,而他不會。『大祭司,上次提及的偃甲爐,弟子已将圖紙繪制完成。可否請大祭司撥冗一閱?』他聽到那個他用恭敬的态度對主人說話,可恭敬之餘多了些他不懂的情緒在裡頭。沈夜看着那個他,語聲也是從未有過的溫和。『偃術一途,你已強過為師太多,自己做主便是。實在要看,不如去問問風琊,他雖不好相處,眼力卻還不錯。』那個他一聽到這句話,表情中帶了一絲遲疑和無奈。『這……弟子與他,實在是話不投機……』顯然,他一點都不想實行沈夜的建議,臉上的困擾表情尤其明顯。這是他?不,這肯定不是他,他不會用這樣的口吻和表情去對主人說話。這個人是誰?沈夜搖了搖頭,語聲冷肅中透着一絲好笑。『怎麼?堂堂生滅廳主事,連自己的副手也彈壓不住?等你成了大祭司,豈非要終日受氣?』那個他撓撓頭,目光遊離,就是不敢去看沈夜。『啊哈,哈哈哈!!我看瞳好得很,大祭司的重任還是請師尊交給他吧?弟子盡心輔佐就是。』那個他似乎對大祭司之職一點興趣都沒有,沈夜提出的這個建議,他一點兒也不想去承擔。沈夜眼底掠過一絲戲谑,看着那個他,眼神中的無奈和包容卻是真切的。『輔佐?呵,隻怕是索性成日偷懶,躲起來擺弄你那些偃甲吧。』那個他仰頭盯着頂上的天花闆,愣是不敢去看沈夜一眼,隻是幹笑着。『這個,這個,呵呵,師尊目光如炬……』那個他喚沈夜師尊。他是謝衣。唯有謝衣才會喚沈夜師尊。而他不是謝衣。沈夜對他來說隻是主人。眼前的畫面一轉,還是在那座大殿,隻是畫面中那個叫謝衣的他與沈夜之間的關系卻變得緊張起來。謝衣面色肅然,眉頭蹙得很緊。『師尊,我們烈山部身為神農後裔,怎能與心魔沆瀣一氣,戕害下界黎民?!還請師尊收回成命!』沈夜看着謝衣,兩道眉皺得比他還要緊,隻是……他既然決定的事,再想更改是不可能了。『我又何嘗願意受制于人。然而神血至多隻能支持百年,五色石也行将燃盡。你告訴我,除卻感染魔氣,舉族遷往下界,更有何法能挽救我烈山部?』謝衣語塞,因為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弟子……弟子不知……』即便如此,謝衣依舊不贊同沈夜的決定。這世上定有其他法子可救流月城,謝衣不信天會亡烈山部。『但是,弟子已知如何破界,隻要尋找罕有濁氣之地,我們便能……』話語未說完,沈夜便打斷謝衣的話,語聲冷凝。『我早已派人前往各處洞天,然而世殊時異,當今世上,連洞天也已經多有濁氣。若終究無法尋到我們的一方天地,那又當如何?難道你要我用全族的性命去賭?』他當然知道謝衣在想些什麼,如果真有可救流月城,可救烈山部的法子,他也不會選擇與心魔合作。時間不等他們。咬牙,謝衣仍然不願贊同沈夜的做法。『……可是,師尊!殘害下界百姓,讓整個烈山部都成為半人半魔的怪物……這樣做,當真值得?!』看着自己的弟子,沈夜第一次用那般嚴肅的表情看他。『謝衣,為師希望你明白一件事。無論尊嚴、正義、信念還是堅持,都隻有在能活下去的前提下,才具有意義。』命都快沒有了,所謂的正義,所謂的善,堅持了難道就能保住全族之人?謝衣搖搖頭,他退後一步,目光清澈中帶着堅定。『……師尊,請恕弟子無法苟同。弟子以為,再精密的偃甲,毀去後還能重造;而生命,哪怕是蟲蟻,也隻能活上一次‐‐無法複制,永不重來。』……無法複制……永不重來……?那麼他算什麼?而謝衣,又算什麼?這是曾經的謝衣,也是初七無法理解的過去的自己。『師尊,我們怎能用别人的苦難和性命,來交換一線渺茫希望?!』謝衣,重情,至性,對世間生靈如是,對流月族人更加如是。也因為這樣,他才不願認同沈夜那般殘害下界百姓,讓烈山部人成為半人半魔的怪物的做法。初七坐在黑暗之中,靜靜地坐着,目光平靜。初七一直都在黑暗中,而他也成為了黑暗的一部分,即便真置身于黑暗中,他也不覺丁點寂寞和痛苦。也許,他本該與黑暗為伍。初七還記得當年沈夜那麼問過他。『多年以來,你幾乎從未離開過流月城。本座問你,在你看來,下界與流月城,你更想留在哪一處?』初七還記得當時的自己是那麼回答的。『屬下隻想追随主人。主人在哪裡,屬下就在哪裡。』這句話是誓言,是他不變的忠心,這些年來,他就是那麼過來的。腦海裡出現了許多記憶,就像潮水一般不斷湧入他的大腦。『你看,已經損壞的東西,就算修理改制完畢,每次看到時,也還是會不由自主盯住那些裂紋和缺損……你說是麼?』『這世間其實很是公平。有所得,就必有所失。任何一件事情,都會有相應的代價……對嗎?』初七還記得自己永遠都隻是回答那四個字。是的,主人。呵呵,是的,主人……隻是主人,不是師尊,不是其他……隻是主人。閉上眼,初七覺得自己很疲憊,不是身體上的,更多是來自于心上的。&ldo;你是準備死了嗎?&rdo;一道聲音憑空出現,似男似女,聽不真切,卻讓初七明白這個地方不止他一人。&ldo;誰?&rdo;初七蹙起了眉頭,向來警覺性高的他立刻四下環視,可周圍除了黑暗,什麼都沒有。&ldo;你是不打算活了嗎?&rdo;那個聲音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自顧自說着。&ldo;活?&rdo;初七眼裡閃過一絲迷茫。&ldo;不,我已經死了,被殺死了。&rdo;他還記得自己是怎麼死的。被那把他一直随身帶在身邊刀給殺死的。那個叫姬偃的年輕姑娘,用他的刀貫穿了他的胸膛,貫穿了他的手掌。狠狠刺進去,又狠狠□□,絲毫不拖泥帶水,就連殺他時的表情也帶着讓人不寒而栗的冷漠。在那之前,初七隻是從沈夜口中聽到過關于姬偃的事。被殺前,他是第一次見姬偃。的确是個不簡單的人。無怪乎,沈夜會給出她那麼高的評價。她,也的确夠資格讓沈夜給出那麼高的評價。&ldo;死?你真覺得你自己死了嗎?&rdo;那聲音毫無起伏,情緒平穩得有些不可思議。&ldo;如果死了,為什麼你還在這裡呢?&rdo;初七怔了怔。那道聲音繼續說道:&ldo;沈夜對你還真是挺殘忍的。他那樣對你,你被殺,他也不看你一眼,當真無血無淚。&rdo;初七:&ldo;……&rdo;&ldo;你是謝衣,還是初七呢?&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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