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号房明明是進攻者,然而從他身上傳來的情緒卻是恐懼。
那是一種近乎絕望的恐懼,裹挾着殺意從他的身體中翻湧而出。僅僅是機械的一瞬卡頓,就令釋千掌握的主動權瞬間失守。
16号健壯的軀體借機翻身,将釋千強勢地壓在地面上,随後,手中的玻璃碎片高高揚起。
這是一個極其虛張聲勢的動作。
假如一真的想緻人于死地,手中拿着銳器時會更傾向于用短促攻擊對方緻命點,而這種揚起手臂長蓄力的情況多處于手持鈍器。
而且16号的高舉的手是遲鈍的、不堅定的。随着時間轉瞬即逝,他身上傳來的殺意以極快的速度變淡,化為某種跳動的恐慌。
比起真的想要殺死她,更像是在拖延時間。
釋千嘗試脫離機械桎梏的軀體微微一滞,她一改之前的動作,借由機械骨骼做出一個反擊的動作:伸出雙指,試圖直插16号的眼眶。
這一次她的動作并沒有被限制,而與此同時,釋千感覺到自己的“感知”範圍内有一個人在接近。
面對她的襲擊,16号下意識閉上眼,手中高舉的玻璃碎片也因為手的顫抖而偏移了一個角度,随後狠狠向下戳去。
目标朝向的是釋千的耳側,因此隻需輕輕一偏頭便躲過了這一擊。
玻璃與地闆相劃,發出一聲刺耳的銳鳴。
鮮血從16号的手心不斷流出,喉嚨深處發出幾聲似野獸般的、痛苦的斷音後,他再次高擡手臂,準備蓄力下一次的攻擊。
“救、救救……我、救……”
釋千的腦海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然而面前的16号隻是死死咬着牙,完全沒有開口的迹象。
“救……”
“噗”的一聲悶響,出現在釋千腦海中的聲音驟然消失。
而面前的16号的身軀也猛地一顫,隻見一枚鉛筆沒入他的脖頸,而攥握着鉛筆的手幹練有力,利落拔出時,噴射而出的動脈血濺射到釋千臉上,帶着溫熱的沖擊力。
16号的眼珠微微顫抖着,随後一點點慢慢放大。
在不斷閃爍的紅色警報中,他傾斜着身體向身側無力倒下,釋千看到了那個“拯救”她的身影。
時虞。
她的右手捏着那隻奪走16号性命的鉛筆,鮮血順着筆尖一滴滴向下滴落。
紅光警報為她緞面般的黑發鍍上光澤,臉上的明暗分界線時隐時現。她垂着眼,沖着釋千展開一個淺淡的微笑。
“這麼快就有第二次了。”她說。
但這一次她并沒有轉身離開,而是屈膝蹲下,向釋千伸出幹淨的那隻左手:“沒事吧?”
“……”
釋千盯着時虞的臉,又越過她的臉看向走廊盡頭的監視器。
16号在等什麼,16号又在怕什麼。
在這一刻,問題得到了解釋:他在等時虞,在怕等到時虞後、自己的死亡。
那仿佛幻聽一般的求救真實存在,來是來自16号的最真實的心聲。
釋千的目光從時虞帶着笑容的面部跳至16号睜着眼滿面驚懼陷入死亡的面部,又緩緩移了回去。
緊接着,她也露出一個笑容,伸手搭在時虞的手心。
“謝謝你,又幫了我一次。”她說。
和“林潛”一樣,她注意到了手的溫度:和她身體常年虛弱的略涼體溫不同,時虞擁有着溫熱的掌心,在接觸的那一瞬便能給人以安定的情緒。
但這份溫熱,卻順着釋千的指尖傳遞至心頭,燃起一團躁動的火焰。
時虞一用力便将釋千從地上拉了起來,用拇指将釋千臉上明顯的血污輕輕擦淨。
啟明的警報聲不斷重複着,持續變換的紅光使人急切而焦躁。而時虞的表情卻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如果要表達謝意的話,每天來看看我寫的詩吧。”
“……好啊。”
釋千再次說出了這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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