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正當他扶着膝蓋打算站起來時,肩膀卻忽然被旁邊人按住,緊接着他的整個身體被壓在草地上。
身上的人箍着他的腰,帶着他滾進一旁比膝蓋還高的植物堆中。他們抱着滾了好幾圈,周圍一茬茬植物刺着刮着他們的皮膚,程聲覺得有點癢,還有點不想停下。張沉似乎也不想停,因為程聲聽到他低低的笑,還感覺到他箍在自己腰間的兩條胳膊緩慢放松。程聲在漸漸漫上的黑夜中專心感受隻有他們兩個人的世界,最後難以自持地環住張沉的脊背,摸索着找到他背後那塊自己砸出來的疤痕位置,隔着外套一下下撫摸。
再停下來時程聲聽到自己胸腔裡咚咚的心跳聲,他睜了睜眼,看到自己視野正中央張沉的皮膚,他的視野如此狹窄,除了這一片皮膚什麼也看不到,但不出幾秒他看到周圍環繞着高矮不齊的層層植物、頭頂快要轉黑的天,還有張沉背後即将徹底沉入地平線的火紅太陽。
程聲有些喘,還覺得周圍植物刮在身上有些癢,他想直起身,但壓着他的人不許。
他總覺得張沉的目光像剛剛消失的夕陽一樣能把人蒸紅,有些不敢看張沉,往旁邊挪了挪臉,可剛一挪張沉就卡着他的下巴強迫他看自己,程聲在他眼裡看到了自己。
他癡癡地看,透過别人的眼睛看自己的模樣——平凡、懦弱、沒有棱角,他在很多文藝電影裡見過這樣的男人,穿梭在高樓大廈間每日西裝革履的男人某日發現妻子出軌從樓上一躍而下,一帆風順的名校學生一覺醒來發現金融危機劈到自己頭上來,脫下西服提上修理箱挨家挨戶推銷自己的手藝,程聲看着他們臉上瞬間湧上的不可置信與失望卻總想笑,他把雙臂張開至最大幅度擁抱屏幕裡的人,可他們臉上仍是那副絕望表情。
他看着張沉的眼睛,想起老程調去外地那年冬天,那時爸爸臉上還沒什麼皺紋,身上是一套幹練挺括的藏青呢子大衣,他拎着行李對十一二歲的程聲說:“咱家就你一個孩子,祖宗的希望全在你身上,你可要争氣點兒知道嗎?”他還說:“你爺爺奶奶那時候在西南聯大,那可是迎着槍林彈雨都要學習,人家腦子裡是什麼?是憂國憂民憂天下,現在條件這麼好,你怎麼就不知道珍惜?”
漸漸程聲腦中的老程變了模樣,他老了些,手指着程聲的鼻子罵:“你還玩搖滾?小時候逼你練鋼琴小提琴怎麼不見你這麼積極?搖滾樂都是不入流的人玩的,每天背琴抱鼓遊手好閑,站在街邊跟群流氓混混似的,一開口唱歌就是反叛這個反叛那個,我看最該反叛的就是你自己!”
很快老程的臉消失了,代替他的是九七年雲城衰敗的街景,程聲蹲在馬路邊看人來人往,發現路上的人走得很慢,表情很少帶笑,他看到大卡車載着人往國道上開,看到菜場裡幾個人因為幾毛菜價在泥濘的地上毫無尊嚴地扭打,看到李小芸坐在院裡小馬紮上搖扇子,她努力跟周圍女人搭話,但其他人滿臉輕蔑地回頭,隻看了她一眼便沉默着轉過身。
程聲想張口說話,但他很難張開嘴巴,他努力讓全身力氣集中在自己嘴巴附近的肌肉上才勉強擠出寥寥幾句:“張沉,我想告訴你一件事。後來我總夢見雲城那個地方,夢見叔叔阿姨明明,夢見街上無所事事的下崗工人圍聚在小賣鋪和熟食店門口下棋打牌。”
頓了頓他又說:“我知道你一直好奇我變成現在這幅窩囊樣子的原因,我從前也好奇,可今天我才知道為什麼,因為你和這座城把我前十八年的世界觀徹底打碎了,被打碎信仰和生活的人都是我這幅表情。”
張沉沒說話,但程聲感覺他溫熱的呼吸近了些,那股氣流停在自己眼皮上方,緊接着他發覺自己的眼角被人親吻了一下。
程聲環着他的手逐漸松開,伸向快要徹底消失的落日紅光中,他忽然理解為什麼張沉這些年不愛寫歌詞,因為語言實在太貧瘠,他有很多話想說,堵在胸口的話卻不能成句,他努力給張沉比劃,煎熬着,把那些像雨一樣下過就走的情緒整理成文字告訴他:“你是碎的,現在長好了,我被打碎了,還要慢慢長。”
他還說:“你太獨立了,不需要任何人,我抓不住你,所以總是害怕。”
最後一點光線徹底消失,程聲看到黑夜天空裡一輪殘缺的月亮,他抱着張沉,忽然小聲哼起他們剛剛一起彈過的那首fly?me?to?the?moon,張沉松了松胳膊,卻沒完全放開程聲的腰,他聽了一會身旁的聲音,也跟着哼起來。
之後兩人一同笑了。
他們在黑漆漆的草地裡又抱了些時候,那些冬天裡苟延殘喘仍未死的植物和昆蟲全環在他們身邊,張沉把兩隻胳膊撐在草地上,忽然直起上半身,認真看躺在草地中的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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